禁军觉得这个提议有一些问题,但不算很大;天狮战团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只不过,提出了“刀锋审判”这个解决方式的当事人藤丸立香,以及非常适应用“刀锋审判”来解决这种“谁也没法说服谁”的问题的索恩牧师,都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说白了,这仪式就是在帝国各地都随处可见的“决斗审判”被责难者战团“本地化”过之后的版本。在战团中,任何对同伴或上级不满的星际战士成员都有资格向对方提出这种决斗,一般会在战团牧师的见证下基于一血规则决出胜利者。在见证者宣布胜者出现之后,参与决斗的二人必须和解,并且败者必须放弃自己的主张,转而支持胜者的观点。作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这非常具有万变不离其宗的帝国风格: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当然,这本来是个战团内部的仪式,暂且没有应用到外界的先例。但如果责难者战团的基因之父能够亲自前来,为这场决斗作见证的话,索恩牧师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我将代表战团,以十万分认真的态度接受挑战。”他郑重其事地说,“为了战团所坚持的理念和荣誉,我等必将全力以赴。”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藤丸立香也同样郑重地回答,“我们双方都全力以赴,所以最后结局不论是哪边输了,都不要有怨言。”
如此这般确认下这件事之后,索恩牧师便维持着他一贯的那种怒气冲冲的态度告退了。在他离开之后,藤丸立香用勺子划拉了两下已经彻底冷到看起来就腻的汤,干脆放弃了继续吃下去,转向了维兰战团长的方向:“你们不必太过在意这件事,这只是迦勒底和责难者战团,或者说,和帝国绝大部分机构之间方法论的冲突被抬到明面上来而已。只要迦勒底还在,类似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发生。而且这种冲突越早挑明、越早彻底说开,总是要比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直到忍不住了才爆发更好的。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还得感谢你们成为这个引子。”
在经历过这么一段插曲之后,维兰还显得有些惊魂未定。虽然他在听见这些话之后,立刻低下头连称“不敢”,但谁也不能确信他到底有没有正确地理解这些词句。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藤丸立香叹了口气,彻底搁下勺子,感觉自己处理问题的流程其实不对:她应该把索恩牧师带到另一个房间,和天狮战团这群惊弓之鸟隔开之后,再与对方争论的。
怪不得基里曼在接见官员的时候几乎不怎么合并同类项,总是会把预计会在观点上产生冲突的双方分开来接见。这下又被现实上了一课。
“虽然我很想再多说点,但恐怕你们现在也听不进去什么。”藤丸立香有些头疼地撑着脑袋,看着禁军默默伸手撤掉了她面前的汤盘,说,“先回到眼下的事情上,吃饭吧。吃饱了再说。宴会结束后我需要你们重新整装,进行一次集体模拟测试,我想要了解一下你们实际上的战斗力。不论你们是想要继续在迦勒底麾下工作,还是执意要进行赎罪远征,我作为指挥官都得在有了这个参考之后,才能继续制定之后的计划。”
一个确定的目标无疑能够非常好地安抚迷茫的多恩之子。天狮战团的战斗兄弟们在听闻这一指令之后,虽然依旧没能彻底平静下心绪,但至少也开始专心吃饭了。无论如何,这就是好事。藤丸立香在原位端着果汁无所事事了几秒,禁军马库斯端着另一个汤盘回来了——那是一盘一直温在锅里、现在恰好温度适口的汤,不是经过复热后损失了风味的那种。
藤丸立香转过去,对禁军感谢地点点头。可能是因为饿久了,她放下餐具之后也没觉得怎么饿,经过索恩牧师这件事后,她也没什么胃口。但马库斯在“照料圣人”这件“份内的工作”上完成得如此贴心,实在叫她不太忍心做煞风景的事情,也就重新拾起了勺子。
之后的宴会上,除开绝大多数天狮都吃饭吃得如坐针毡之外,没有发生什么更加令人难受的事情。藤丸立香故意慢悠悠地喝光了面前的一盘汤,等到明显应该比她吃得更多的所有阿斯塔特们都结束进食,才慢悠悠地擦了擦嘴,宣布宴会结束,顺便看了一下墙上的电子钟,在预留出半个小时给阿斯塔特们消化之后,重申了一下整装集合的时间地点,就此解散。
天狮战团的成员们在公式化地表达了感谢之后一同离去,食堂中的影从者们开始处理一片狼藉的杯盘,撤掉桌布,把桌椅挪动回原位。藤丸立香也终于从被垫高过的座椅上蹦了下来,略微伸了伸腿,抬头向天花板发问:“好了,你还想在那里藏到什么时候?”
一大团黏糊糊的黑色流体从天花板上“滴落”了下来——如果不考虑形态而主要考虑体积的话,这里更加适用的动词应该是“砸落”。包括禁军在内,在场的所有人和影从者都没有对这东西从视觉死角中陡然出现的样子表示惊讶。黑色史莱姆就这样在原地自找没趣地蠕动了一会儿,才重新转化变回自己作为“康拉德·科兹”的外貌。
“真没意思。”他如此评价,“小典狱长在这艘船上到处都有超自然的耳目,她知道我在并不奇怪。但你这禁军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马库斯听起来不太高兴,但他还是很乖顺地回答道:“在为阁下更换汤盘的时候。”
“那你竟然没有从原地跳起来大喊‘入侵者’?没意思。”
“因为卫宫早就看见你了,在后厨和马库斯通过气了啊。”藤丸立香略带阴阳怪气地说,“事情本来就已经很复杂了,我倒是要谢谢你没有突然在食堂正中心闪亮登场,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科兹当然接收到了藤丸立香阴阳怪气的言外之意,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认识到错误的悔过之情,反而只是按照字面意思对藤丸立香所说的话进行了拆解,笑纳了对方的感激之情。在此之后,他又顺滑地对藤丸立香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说到这个‘复杂的事情’,我确认一下,你该不会是打算自己上台去和责难者战团派出的冠军打刀锋审判吧?”
马库斯很不高兴:“为何你这罪人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以帝国圣人、帝皇代言人的身份,只要阁下一声令下——”
“——那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藤丸立香耸了耸肩,“但既然你看出来这一点了,你要是想搅黄它也很简单。”
马库斯“嘎——”地一下收了声,低下头来盯着差不多只有他一半高的小不点凡人姑娘看,隔着头盔也能清晰读出他的震惊之意。科兹见此又咯咯笑了起来:“因为我就是比你们这些后来才急急忙忙挤上船来的蠢货,更清楚这小东西会怎么思考啊。”
藤丸立香叹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口气,赶在禁军和一直在挑衅从来没停过的叛乱原体彻底针锋相对起来之前,再次插入了这场谈话:“确实。光从迦勒底目前的阵容来看,我随便指名一个禁军,或者随便指名一个阿密特代表迦勒底出战,都想不到该怎么输。但你不觉得这太欺负人了一点吗?”
“不觉得。”科兹理直气壮地说,“你完全可以把我派上决斗擂台去,我会很高兴替你欺负人的——但阿密特是怎么回事?他哪来的?”
“这重要吗?”
“不重要,但你为什么放着那么大一个西吉斯蒙德不用?”
“黑骑士出战会不会让这件事显得有点太上纲上线了?”
“那就算跳过跟着珀伽索斯跑到不知哪里去的阿库尔多纳,你也还有盖博瑞·桑托啊!”
“你让桑托去打一血那不是更纯粹的欺负人?”藤丸立香的角度非常清奇,“以他那个义体化程度,他脖子以下还有哪个地方会正常流血的吗?”
科兹听了这话之后几乎是捧腹大笑地乐了几秒,随后又转向看起来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的禁军,好像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阵营的那样提出疑问:“你的圣人阁下是这么想的,你不劝劝她?”
被这么点了名之后,马库斯咬着牙,非常艰难地做出了表示:“我随侍在阁下身侧只为照料她的起居,观察她的言行,从中解读出吾主帝皇的圣意。阁下作为能够直接聆听王座上天语纶音之人,背后的一言一行必然都有深意,随意置喙阁下的决定未免过于僭越……”
但他看起来确实憋了好多话想说的样子,以至于让藤丸立香都忍不住开口:“……我觉得你要不然僭越一下吧。”
科兹直接开口嘲笑:“这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他‘僭越’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你就会改主意吗?”
“不会。”藤丸立香诚实地回答,“但他可以向阿斯克勒庇俄斯告状,然后医神就会生气地跑过来训斥我‘你到底明不明白“静养”是什么意思!’,然后把我按在病床上锁住。这事儿自然就黄了。”
想到这一节,藤丸立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感觉就算马库斯不这么干,你也得这么干。我干脆乖一点,再召唤个量级感觉差不多的什么人来替我出战……”
“那你可就‘感觉’错了。”这没什么道理,但科兹反而洋洋得意了起来,“正相反,我会帮你把这事给捂死,支持你亲自站到擂台上去。帝国上下实在有太多人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又搞不清你作为迦勒底的女主人有多大的能量了。包括我那几个循规蹈矩的兄弟们。这场所谓的‘刀锋审判’是叫这些人认清你的好机会,我支持还来不及呢。”
藤丸立香狐疑地盯着他:“你这么好心?”
“是你太低调,低调到我这种混球都看不下去了。”科兹振振有词,“比起指责我‘好心’,建议你还是首先反省一下自己的为人处世。”
“‘好心’这个评价是指责吗?”
“从你嘴里说出来八成就是。”
在索恩牧师“闯入”宴会,当面对着她长篇大论的指责了一番的整个过程里,都完全没有表现出明显情绪波动的藤丸立香,却因为科兹的短短几句话气鼓鼓了起来。小姑娘往前蹦跶了两下,一脚狠狠地踹在了科兹的小腿上。这一下攻击的伤害性存疑,但动力甲外壳确实发出了“铿”一声的巨响。科兹完全没有被冒犯到,反而因为自己成功把小典狱长气到了而洋洋得意了起来,与之相对,藤丸立香则气鼓鼓地转身离开,向着食堂大门外跺着脚走去了。
马库斯担忧地看了看小发雷霆的小姑娘,又警告地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科兹,便继续跟在藤丸立香身后,亦步亦趋地“履行职责”去了。科兹在他走出去两步之后,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远远地追问:“你现在要做什么去?我还有件别的事。”
“我去换外骨骼,准备复健,顺便设置模拟室好给天狮战团作测试。”藤丸立香没什么好气地回答,“你又闯什么祸了?”
“这是毫无根据的指控!”科兹忿忿不平,“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有点……爱捣乱。但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改好了!难道我闯过什么祸吗?”
“你不经科拉克斯同意,丢下自己麾下的阿斯塔特从亚空间一路跑来马库拉格这件事,难道不算闯祸吗?”
“闯什么祸——救场的事情怎么算闯祸!”这下轮到科兹生气跳脚了,“我要是不来天知道你会被关到哪里去!这要是算闯祸,那你得感谢我闯祸!”
“行吧,感谢你这个全自动闯祸机。”莫名其妙扳回一城的藤丸立香感觉舒心了点,反问,“所以你又有什么事?”
“多恩的那只手。”科兹言简意赅,“本来他们打算借用机械教大贤者贝利撒留·考尔的智慧解决这个问题,但考尔短期内恐怕来不了。考虑到你曾经在王座之下见过帝皇保存的原体设计图,我来问问你对这个问题是否有什么解决方案。”
藤丸立香一挑眉:“没想到你还挺有兄弟爱。”
“那毕竟是兄弟。”科兹不太自在地耸了耸肩,“虽然我也没多喜欢他,但我也对他做过一些混账事。我帮他忙活一下,多少表示一下心意,算是道个歉说声对不起。”
藤丸立香狐疑地盯着对方看了几秒钟,带着重重疑虑松口认可道:“行吧,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你不能怪我总觉得你有什么阴谋。”
“这事难道还有什么让我筹划阴谋的空间吗?”科兹很不满意地反驳,“归根结底来讲,我能插手的部分也不过是把这事告诉你一声而已。”
“那好像也确实。”藤丸立香如此承认,但仍然觉得哪里有点怪,“我去和阿斯克勒庇俄斯说一下,他如果愿意出诊的话最好。但他最近情绪不好,我也没把握确实能说服他。如果他不愿意出诊的话,我倒还有一个需要花点时间的邪道解法……”
她沉默了一下,又开始狐疑地盯着科兹看:“你不是就在等着看这个邪道解法的笑话吧?”
科兹什么话也没说,但是高兴地举手表示自己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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