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鹏也知道家里没有这么多钱，可是，他说了很多好话，一分也少不了。
此时，他想再和马科长他们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就认进公安局了。
“爹，妈，我再跟他们说说。”
赵志鹏回到马科长他们这边，“马科长，我们家实在没有五百块钱，你看——”
马科长顿时来了态度，“没钱你让我们来干什么，耍我们呢！行了，罚款不要了，来人，把蘑菇都装车上，把人带回去，直接送公安局！真不识抬举！”
马科长一声令下，七八个工商管理员就动起手来，把地上收的鲜蘑菇和晾在绳子上的、障子上的蘑菇都往车上装。
这些蘑菇，是一家人的希望。
赵月、赵凤、赵岚哭喊起来，横拦竖挡，不让他们装车。
赵支前和沈淑娴也来了胆量，也拦着不让装车。
马科长急了，“赵志鹏，你们家这样干，就把你爹妈也送进公安局！”
赵志鹏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真会连累爹妈的。
他拦住父母，“爹！妈！让他们装吧，赵月，住手，赶紧上学去！”
可这个时候，赵支前夫妻和三个小女儿，都像疯了一样，赵志鹏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听了。
赵支前还拿个镐，红着眼睛大喊：“欺人太甚，敢带走我儿子，我就跟你们拼命！”
事情越闹越大，赵志鹏也没有办法，急得满头大汗。
黑石沟的人，只有去西电道，才能看到汽车，平时，在村子里基本见不到。
这冷不丁来了一辆汽车，很多人都被吸引了。
看到赵志鹏在汽车上，还有一些穿米黄色服装的人，他们以为是当兵的呢。
正好郭笔印闲着没事，在屯里和黄会计几人唠嗑，他知道汽车上是工商局的人。
他不由幸灾乐祸，“哈哈，完犊子了，大学士摊事儿了，工商局来了，还来辆嘎斯车，这下够他喝一壶的了！”
黄海说：“我说他不是好嘚瑟么！走，过去看看！”
……
这件事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很多人跑去看热闹。
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可是，没有人帮助赵志鹏说话，反倒有人偷偷对工商局的人说，赵志鹏一天去三四趟县城，来他家卖蘑菇的人都排起长队，收了能有一两万斤蘑菇，有的社员都不参加劳动，去采蘑菇，这种人要不狠狠打击，以后就没人参加集体劳动了。
这可是火上浇油！
马科长这些人听了，更加气愤，一个个都急眼了，把赵月、赵凤、赵岚姐三个推得一个个子一个个子的，他们很快就把蘑菇装得差不多了。
赵支前拿着镐，气得浑身哆嗦，终究还是没有拼命的勇气。
装完蘑菇，马科长说：“搞投机倒把，破坏生产秩序，还反了你们！赵志鹏，你能不能不让你家人闹事，老老实实跟我们走，要不连你爹妈都拉着！”
赵志鹏过去抢下父亲手里的镐，“爹！妈！认了吧，就可我一个人来吧，你们也进去了，这个家就完了！我跟他们去，爱咋地咋地吧，就当家里从来没有我！”
沈淑娴说：“志鹏，妈替你去！”
赵志鹏说：“妈，我们越这样，事情越严重，犯法了就伏法吧！”
沈淑娴冷静下来，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赵月，你们三个别哭啦，快去上学，别跟着胡闹！”
然后，沈淑娴又数打起赵支前，“你一点儿也不压事，你拿镐干啥呀！不是给志鹏加罪吗！”
赵支前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绝望的样子。
小陈带两个人过来，催促道：“赵志鹏，上车，赶紧上车！”
赵志鹏安慰父亲，“爹，没事的，别担心我！”
小陈极不耐烦，抓住赵志鹏胳膊，“磨叽啥，快走！”
另两个人一起动手，连拉再推，赵志鹏也不敢反抗，只得往院外走。
沈淑娴无助地跟在后面。
赵月领着赵凤赵岚在前面挡住去路：
“呜……哥呀……”
小陈喝道：“离开！”
赵志鹏心像折个一样疼痛，安慰妹妹们，“没事，哥又不是去死，这么哭多丢人，你们三个好好念书，照顾好咱爹咱妈！上学去吧。”
赵月只得领着两个妹妹让开道，和母亲跟在后面。
赵志鹏被推推搡搡上了车，马科长的人也都上了车，司机打着火，突突突突……马达响起来，车轱辘缓缓转动。
赵月这姐仨放声大哭起来，像生死离别一样。
赵志鹏站在车上，心如刀绞。
就听黄海说：“这回，不能轻收拾他！”
郭笔印说：“嘿嘿，三年打底吧！”
“等等！”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扬着手，迎着汽车跑来。
赵志鹏一看，来人是张慧琳。
马科长坐在驾驶楼里，告诉司机，“停下！”
汽车停下，马科长下了车，“慧琳！你咋在这里？”
张慧琳说：“我家住在这里！”
“啊，我想起来了，马勇说过，你家住在这里。你爸不是有病了么，现在咋样？”
马勇是张慧琳同学，两个人关系很好。
张慧琳在县城上学，经常和同学们去马勇家玩儿，马科长夫妻都很喜欢她，常开玩笑让她做儿媳妇。
“我爸的病有点儿见好。”张慧琳说，“马叔叔，我找你有事！”
“说吧，啥事？”
张慧琳看看周围的人。
马科长明白了，是背人的事，就说：
“我们上那边说去。”
二人远离人群站下。
马科长说：“有啥话说吧。”
“马叔叔，赵志鹏是我爸爸收的学生，他卖蘑菇的钱，都给我爸爸治病了！”
“啊？！”马科长吃了一惊。
马科长没见过张教授，但听说过张教授身体不太好，父女二人生活很艰辛。
张慧琳说：“马叔叔，能不带走他吗？”
马科长说：“现在不能放，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回去，交我处理吧，但没收的东西不能给了。”
张慧琳说：“谢谢马叔叔，给我婶带个好。”
马科长说：“不用谢，能帮的，叔叔都会帮你的。”
……
汽车开走了，人也随之散去。
院子里，只剩赵家的五个人了。
沈淑娴有气无力地说：“赵月，你们上学去吧。”
赵月说：“我哥怎么办呀？”
“怎么办，咱家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了。”沈淑娴说。
赵支前卷起一颗烟，“你们三个别念书了！”
赵月愣愣地看着父亲，“爹，为啥不让我们念书了？”
赵支前点着烟，“他们说得对，念书没用。”
赵月说：“爹，是你说念书才有出息的，怎么又没用了？”
赵支前狠狠抽着烟，“爹错了！看看你哥就知道了。要是你哥不念书，我们家也不能有这么多倒霉的事！”
沈淑娴说：“你们三个，不念就不念吧，念书还费钱，下地还能整点儿工分，家里也能好过点儿。”
赵月说：“爹，妈，我们想念书！”
赵支前手里夹着烟，默默走进屋里，一头倒在炕上。
“唉。”
沈淑娴一声叹息，开始收拾院子。
往日充满生机的院子里，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踩碎的蘑菇和装蘑菇的工具。
既然父母都不让她们念了，赵月她们也默默帮母亲整理院子，整个家庭被愁云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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