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水动作一顿，有些意外：“报案人？那个发现直播、主动报警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挺害怕的，而且穿着打扮……挺普通的。”
他眨了眨眼，想起那个格子衫青年的恐惧模样。
“直觉告诉我，不能放过任何细节。”叶彤语气平静，“越是看起来合理的表象，下面可能越藏着东西。去查，越详细越好。”
“明白。”四水坐回电脑前，开始调取报案人的信息。
随着键盘敲击声，四水的表情逐渐变得困惑，然后是凝重。
他盯着屏幕，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抬起头，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这……有点出乎意料。”
叶彤走到他身后，看向屏幕。
“报案人，陈默，男，17岁零9个月，市三中高三学生。成绩优异，多次获得学科竞赛奖项。”四水指着资料，“家庭情况……父亲陈建明，是‘建明科技’的老板，家境非常富裕。但是……”
他调出了几份加密的医疗记录和社区工作人员的非正式走访记录：
“父亲陈建明有长期家暴史，对象主要是陈默的母亲李婉。三年前，李婉不堪忍受，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李婉离开后，陈建明的暴力倾向似乎转向了陈默，主要是精神控制和言语羞辱，邻居偶尔能听到激烈的争吵和陈建明的怒吼，但陈默从未对外求助，也几乎没有肉体伤痕的医疗记录。”
屏幕上出现了陈默的网络活动记录，恢复出来的隐藏发言来自于几个需要特殊邀请才能进入的加密论坛：
“财富和地位粉饰不了灵魂的肮脏。”
“那个男人以为钱能买到一切，包括别人的痛苦和沉默。”
“她走了，把地狱留给了我。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有时候，看着那些光鲜亮丽下的腐朽，会觉得……清理掉才是唯一的解脱。”
言论的时间跨度很长，情绪从最初的痛苦、自我怀疑，逐渐变得冷硬，最后透出一种近乎审判的冷漠。
“他的消费记录呢？”叶彤问。
“他有大额的零花钱和独立的账户，”四水调出银行流水，“近期有几笔异常支出，购买了高性能的无线网络信号增强器、特定型号的摄像头，购买渠道隐蔽，是通过虚拟货币支付的。”
“他父亲公司的财务状况？”
“建明科技运营正常，没有明显财务危机。但是……”四水敲击键盘，调出另一份数据，“陈建明个人账户在一个月前，有一笔大额资金异常流出，流向一个海外空壳公司，最终不知所踪。这笔钱的数额，与站长前段时间收到的金额相似。”
一个家境富裕却饱受精神摧残的少年；
一个拥有充足资金和技术条件购买作案工具的人；
一个在网络世界逐渐释放出冷酷审判欲的灵魂；
一个母亲出走、父亲暴戾，内心可能积压着巨大愤怒和扭曲正义感的潜在复仇者。
叶彤的目光锐利起来。
富裕的家境并没有给这个少年带来温暖，反而可能成了滋生另一种绝望的温床。
他仇恨的，或许不是贫穷，而是他所处的、用金钱堆砌却冰冷窒息的环境，以及那个他认为是“罪魁祸首”的、抛弃了他的母亲。
这种仇恨，可能已经泛化到了女性象征身上。
“重点审问陈默，”叶彤的声音带着冷峻，“同时，深入调查他母亲李婉离家出走的所有细节，看看是否有隐藏的线索。”
“是！”四水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凶手是这个看似养尊处优的少年，那么他的动机和心理，比因为贫穷而扭曲更加复杂和隐蔽。
叶彤补充道：“注意陈建明，或者——我们应该去他家里看看。”
她看向白板上那个“净化名单”，心中凛然。
凶手的“审判”，或许早已在他那个富丽堂皇却冰冷如窖的家里，就已经开始了。
“陈默人在哪里？”叶彤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四水愣了一下，立刻查看内部记录：“他……上次报案做完笔录后，情绪似乎不太稳定，说自己害怕，不敢回家。值班的同事看他年纪小，又刚经历了那么恐怖的场面，就安排他在局里的临时休息室暂住，已经好几天了。”
“一直没离开？”叶彤眉头蹙起。
“没有出入记录。”四水确认道。
“他父亲陈建明呢？联系上了吗？”
“联系不上，”四水摇头，“手机关机，公司说他两天没露面，也没请假。家里没人应门。邻居说最近没看到他们父子俩吵架，也没见陈建明出门。”
一个主动留在警局，一个神秘失踪。
叶彤眼神一沉：“我去见见陈默。”
临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陈默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听到动静抬起头。
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报案时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眼神深处却像藏着冰冷的碎玻璃。
“叶警官。”他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
“陈默，关于你报案那天的细节，我们还需要再核实一下。”叶彤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你说你是偶然发现直播链接的？”
陈默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无声的嘲笑。“不然呢？”
“据我们调查，那个直播平台没什么流量，普通的偶然点击，很难进入。”叶彤语气不变。
“我运气比较好？”陈默抬起眼，直视叶彤，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懦，反而有种挑衅的意味，“或者，叶警官是怀疑，我和那个杀人犯有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在核实每一个可能性。”叶彤没有被他带偏节奏，“你父亲联系不上了，你知道吗？”
陈默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冰冷的满意。“他？也许又去哪里赌了，或者找了个地方躲清静吧。他不是经常这样吗？”
“你好像并不担心。”
“担心？”陈默轻笑一声，这笑声干涩而冰冷，“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把我当出气筒、把我妈逼走的人？叶警官，你们不是应该把精力放在抓那个变态杀人魔上吗？老是围着我一个高中生转，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尖锐的反击。
这种反应，绝不是一个单纯受到惊吓、需要警局庇护的未成年人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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