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仍有县令不以为然，比如陵县的陈县令，他早就看蒸蒸日上的羊亭县不爽了，白晏清没来的时候羊亭县几乎都是垫底的，他一来，垫底的就成了陵县，现在还要听白晏清危言耸听，他怎么可能情愿？
直到大水真的来了，而他什么措施都没有准备，他看到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的尸体，胆战心惊。
他知道他没有活路了，于是上了城门用以命祭天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祈求上苍能够放天下黎民一条生路。
事后只要没有人状告他的不作为，他的这一举措说不准还能获得朝廷嘉奖，福泽子孙后代。
这是一场以命相搏的豪赌！
“我能往哪儿逃？你告诉我？”殷桦直勾勾地盯着白晏清，“四周都被水淹了，城中还好，至少地势相对比较高，可外面的水浑浊又来势汹汹，我若出了门，怕是还没行出十里，就被水淹了。”
“我就算带着辰辰逃那也是坐马车的，谁知道浑浊的水下有什么，马车是否能够顺利通行？这些都是未知的风险，我还不如稳坐这县衙后院，至少，”她声音哽咽，“至少我们一家都在一起不是吗？至少我还能帮着你募捐，让你无后顾之忧，让……”说到这里她突然说不下去，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她委屈又窝心。
白晏清起身拥抱住桦桦，“是我说错话了，是我关心则乱，想着外头的情况肯定要比羊亭县好，竟忘了路上的凶险。要是你们母女俩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今日他被陵县的陈县令举动吓到了，更是被陵县的惨状吓到了。
他只想着让桦桦和辰辰赶紧逃，逃得远远的。
在她的发丝顶亲了亲，安抚着怀中略微颤抖的妻子，顺了顺她的背，道歉道：“是我想左了，我们一家在一起比什么都强。”他的措施准备的早，伤亡人数还在可控范围内。
殷桦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拖累你了，想着要把我赶走。”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拖累我。”白晏清直接反驳，“你帮我募捐，帮我安顿那些百姓，打点好我的一切，让我无后顾之忧，你这样的贤内助我上哪里找去？我应该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求了不知道多少神佛，才求来桦桦你这样的妻子，你都不知道我晚上偷着乐呢。”
这段时日他一直忙着公事，确实有些忽略桦桦和辰辰，有时候甚至都直接在外面找个空地就睡了，回到县衙也都很疲惫，没说上几句话又要出门。
“行了，我刚刚的话是唬你的，你赶紧去休息，待会儿还要忙正事呢。”殷桦微微推了推白晏清，劝他赶紧去睡觉，抬头看了眼他满脸的胡子渣心疼不已，“你看你都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双眼通红，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听我的，赶紧去睡一觉。”
白晏清一沾枕头立马睡了过去，从不打呼的人因这段时日的疲乏鼾声震天。
殷桦掖了掖他的被角，垂眸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哪怕睡着了脸上都带着股疲惫，弯腰在他的额头亲了亲，才轻手轻脚出门去了。
轻声吩咐水灵：“厨房那些馒头和饼记得多准备些，到时候给百姓分发下去，姜茶一日都不能落。”
这段时日，就连她都吃着馒头就小菜，顶多就是给辰辰蒸个鸡蛋羹。
水灵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水灵斟酌再三还是开口：“是水的问题，现在的水都浑浊，这样的水哪怕煮开了，喝了也容易窜稀。”
“城中还有几口井能用？”
“只有两口，这两口井位置比较高，里头的水勉强能用。”
“那就叫人先接雨水用着，浑浊的水能不用就不用，雨水烧开应当也是可以的。”
“是。”
差不多又下了五天的倾盆大雨，雨势才渐渐小下来。
百姓们抬头望着天，喜色从眼睛里蹦出，惊呼道：“看，天晴了。”
“天终于晴了。”
其实也不算晴，只是没有再下而已。
正当人们以为接下来会开太阳时，老天爷又开起了玩笑，天停了没两天，又是一阵大雨倒下来。
“天呐，又下大雨了！”
有些人跪着祷告，祈求上天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哪怕是夏日，可接连的大雨，天气还是相对比较冷的。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哦。”
“老天爷要罚就罚我们吧，不要再下了……”
小部分体弱的直接撑不住，魂归地府。
要不是县令夫人每日准备姜茶供众人暖暖身子，怕是得病死亡的人会更多。
至今多少人遇难，谁也不清楚，只能等天灾过去，才能清点。
好在老天爷似乎知道玩笑开过了，终于在七月的时候雨势逐渐变小，七月底开了太阳。
太阳一出来，众人欢欣鼓舞的沐浴在阳光下。
历经两个月的大雨终于告一段落，连轴转的白晏清小松一口气，同时也知道最严峻的时刻即将来临。
大灾之后必生瘟疫……
派人一直在水面打捞尸体，有人类的，有牲畜的……
“在城外找个风水宝地挖个大坑，把这些尸体都扔进去烧了。”白晏清下令。
大部分的百姓重获新生后，想着把家人尸体带回去好好埋葬，突然听到县令下的这个命令，众人懵了。
世人只知道入土为安，火葬跟弃尸荒野没什么两样，还是这么多尸体一起扔在大坑里烧，当即不愿。
逝者安息，不能枉顾亡魂意愿。
“若尸体不尽快处理，容易形成疫病，到时候死得人会更多，凡家中有尸不上交者，来年税赋重三成，今年无赈灾粮可领。”白晏清不耐烦跟百姓掰扯。
这两个月的连轴转，他已经撑到极限了，不想再一一解释下去。
原本闹腾得百姓一下子熄火了，有些觉得法不责众，大伙儿若是都不听，就不信县令来年真得敢这样做。
但大部分的百姓还是有良知的，白县令这两个月的种种他们都看在眼里，跟他们共进退的好官可不多，白县令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用意，就像这次的天灾，若不是最开始白县令执意要他们去高地势的地方，伤亡人数肯定更多。
他们可不能寒了白县令的心。
大部分的百姓都遵守着，剩下的一小部分想要蹦跶都蹦跶不起来，还会被其他百姓骂白眼狼等等，只能缩着脖子认了。
谁也不想来年赋税重三成。
今年的收成是泡汤了，来年是个什么年景谁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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