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收到消息俱是一惊。
身旁一位青年皱眉，感到十分不解，“带着那么多东西，他们还敢要求进城住？”
虽然这世道大多数人都选择明哲保身，但更多的是弱肉强食。
像幽州上谷郡，沦陷后活下来的人极少，因为食物短缺，还闹出人吃人惨状，不少百姓趁着夏季逃到这边来。
灾难导致各地人口锐减，至少七成或者更多的人，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他们一路流浪到这，收留沿途百姓，清空灵丘县，还因为粮食问题一度陷入窘境，幸而六叔伯寻到一处不知是谁藏起来的屯粮。
另一青年感到有些紧张，“我们只有千余人在此，大多数都是些老弱病残，真将人放进来，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是啊，这个世道谁会嫌物资多，万一他们见我们人少，起了歹意，该如何是好？”
“我看咱们还是别放人进来吧，他们说外面风大，那给他们几床被子也行……”
所有人都不同意放人进来。
领头的中年男人思忖片刻，“尔等说得有道理。”
城外。
半盏茶都不到的功夫，无数床被子包好后，被人从城楼上扔了下来。
卫曦音看着护卫抱着被子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良久，她叹道：“我们还怕别人使坏盯上咱们的物资，结果现在看来，里面的人似乎比我们更怕。”
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粮食充足，且人少无一战之力。”
龚淳接话，淡声道，“幽州没有粮仓，这里离司州已经不远，粮食极有可能是从司州弄来。”
卫曦音闻言心猛地一跳，转头看向龚淳。
褚钰给她的地图，所藏之粮就在司州。
他说这话是何意？
龚淳没发现她的异常，接着道：“司州粮仓屯粮百万石，只要司州的人没死绝，粮仓定是兵家必争之地。”
“仅凭这些普通人和小喽啰，是不可能从粮仓拿到粮食。”又不是谁都像清河卫氏这样，灾难发生不久就反应过来，立即派人前往翼州粮仓。
天时地利与人和，被卫氏给占全了。
只怕后来也有人去过粮仓，扑了个空。
卫曦音微眯着眼，“既然粮仓的粮食他们拿不到，那六郎君不妨分析分析，灵丘县的粮食从哪来的？”
龚淳顿了一下，不由瞥了她一眼。
又是试探？
还是随口一问？
他表情多了几分古怪，“幽州离京都不算太远，不排除灵丘县幸存者寻到一些世家的别庄私粮。”
大户人家，不说大宗族，便是一般的地主乡绅，谁家没个几十上百的下人。
一些人会在粮食价格不贵的时候，一次性屯够一年粮食，放存在别庄。
像清河卫氏那种情况除外。
卫氏祖田辽阔，宗族一向是自给自足，每年祖田收上来的粮食，足够整个家族吃喝和养部曲。
灾难爆发的时机不巧，正是秋季丰收时，祖田外的粮食眼见可以收割，却遇到怪物，这才被迫断了粮。
卫曦音微微点头，隐下心底的担忧。
龚淳所言皆是猜测。
她就怕被人瞎猫撞上死耗子，寻到了藏宝图上的那批粮食。
总要先搞清楚，他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想到此，灵丘县还非进去不可了。
卫曦音吩咐常鹰带上程家兄弟过去，“告诉城楼上的人，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天气实在太恶劣已经无法赶路，想借住几日过个好年，可以用粮食付租金。”
她想了想，补充道：“言辞恳切点。”
“是！”
这次常鹰亲自带人来到城门下，将女郎的话重复一遍。
楼下负责观察情况的人哪里敢应声，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城内禀报。
堂厅里坐着七八个人，听到禀报声又是一惊。
怎么又来？
“不是给了他们被子？外面都被清理干净了，现在很安全，他们营地都搭建好了，为什么还非要进来不可！”青年被搞得一肚子火气。
夏季他们累死累活的修缮房屋，清理怪物，原以为冬季可以缩在县城里，安全舒适的过一个冬天。
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
另一人摇了摇头，“恐怕咱们不开门，外面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为首的中年男人谨慎思考片刻，站起身来，“尔等随我去城墙上看看，总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再看看要不要放人进来。”
值守的民兵都是救助下来的普通人，来回传话都说不清楚。
万一中间出了差错，会错意，这可关乎到城内上千口人安危。
众人只能同意。
这会儿天色渐暗，雪成簇成簇的下，非常影响视线。
大家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仅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穿戴好后，冒着风雪出门来到城门口。
常鹰还在和城楼上的民兵交谈。
因为风大，需要大声说话才能听清，双方几乎都是扯着嗓子吼。
正在上楼的几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皆是一愣。
“是常统领？”身后的晚辈小声喃喃道。
常鹰作为卫暨心腹，从前经常往来于坞堡和京都之间传递信函，坞堡的人都对他不陌生。
领头的中年男人闻言僵在原地，再也迈不出步伐走上城墙。
此人正是卫明章。
剩下几人不言而喻，都是当初被逐出家族的曾经的卫氏族人。
一行人停在石梯间，迟迟不敢上去。
常鹰在此，那下面的恐怕就是五娘了。
或者还有族里的其余人在。
卫明章苦笑一声，族里？
他们已被逐出家族，算哪门子族里。
自从在温泉别庄被家族赶来的人发现踪迹，卫明章就带着小辈们离开了清河郡。
他们每日都活在悔恨之中，几个小辈一度想不开，想要自缢谢罪。
但……
一群无根之人，死了都是孤魂野鬼。
既然死都不怕，那便苟活在这世间吧，用行动为自己曾经的错误赎罪。
所以他们一路流浪，一路救人行善，曾因饥饿难耐，缺水缺粮，一度走到绝境。
但就好像老天爷在跟他们开玩笑一样，每次被逼到绝境，总会峰回路转。
后辗转来到了灵丘县，又一年冬季快要来临。
灵丘县缺粮，本来以为快要坚持不下去，却在快要入冬时，发现一批保存完整的屯粮。
蓦地得知楼下人身份，一行人踌躇在原地，突然变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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