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匈奴袭击铁岭那一战开始，阿爹和阿娘就一直在告诉我，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
放在王博头上的手，因着这一句话，恍然一顿，心中酸涩更甚。
所以他的元宝因为听懂了爹娘的言外之意，才一夜发热，重病许久方才康复。
自以为能看透王博的萧琮，恍然发现，他只是看到了王博想让他看到的。
萧琮曾经以为是王博太过重情义，如今却发现，似乎是他过于迟钝。
“阿爹阿娘可能也是隐姓埋名的方外之人，他们像是早就算准了自己此生的结局一样。”
王博用手搂住萧琮的腰，轻轻拍着萧琮的背。
他们的爹娘，比他们看到的要强大太多。
“玉门关阿娘离开那一夜，也和我说了许多，像是在道别。”那些原本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全部穿插在一起。
“萧琮，看到阿爹这满头白发，我才记起，玉门关伤重恢复那一夜，救我那人，也是青丝瞬间变白发。”
中途仅仅睁开一瞬，尚且来不及看真切，王博便晕倒过去。
“萧琮，因果轮回，阿爹救我就抱着必死的执念，阿爹一去，我和你谁也留不下阿娘。”
莲娘再爱他们，也越不过对王大郎的爱。
那是困境之中的救赎，是放弃长生为她堕落的神，是穷尽一生给她家的挚爱。
失去王大郎的莲娘，会迅速枯萎。
“萧琮，如果你非要归因，爹娘的逝世，我才是那个变数。”梦中呓语，王博似乎已经开始迷迷糊糊入睡。
时光静静流淌，萧琮下颚的那滴泪未曾滴落，就这样被余温烘烤。
外面的日头已经慢慢调转方向，萧琮看着睡梦中眉头紧蹙的王博，眼中带着无尽的缱绻怜爱。
“小将军，谢谢你。”低头柔柔吻在额心。
从未有过丝毫迟疑的信任与爱，让萧琮觉得受之有愧。
“小屁孩，要是醒着听到我说谢，指不定又要闹我。”
怀里抱着王博圆滚滚的脑袋，心里变得柔软起来。
“哥哥的小将军啊，幸好你还在，也谢谢你会一直都在。”
一路走来，萧琮拥有的一直就不多。
直到遇见元宝，他那些年不曾拥有的空缺，似乎全部都补齐了。
可又在朝夕之间，他装满温暖的胸腔，一下子又空了一半。
可他尚且来不及因此来怨恨自己，怨恨世人，他的小将军，又拿出绝对的赤诚爱意，将他的胸腔填满。
是救赎，从始至终，是元宝用满腔爱意，救赎了他萧琮。
“元宝啊，被你爱过的人，再失去你的爱，会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知道吗？”上一世，这一世，生生世世，都当如此。
“所以啊，你要好好的，以后都不准上战场了，就待在我身边。”
那万人之巅，只要王博陪伴身侧，萧琮便能将王博给与的爱，扩大千万倍，还诸人间。
“萧琮，我会永远爱你，以后都听你的。”
假寐的眸子直接睁开，萧琮的心结未曾解开，王博又怎么敢入睡？
他们如今，真的只有彼此。
所以关于彼此的一切，他们都会珍之重之，不敢有一丝懈怠。
“好啊，就欺负哥哥现在脑子嗡嗡的，还骗哥哥睡着了。”
手拍了拍王博的额头，很轻，很宠，很爱。
“你想去陪陪爹娘，是不是？”王博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你又怕我跟着去，休息不好，坏了身体是不是？”
“是的啊，要不你在哥哥背上睡，哥哥背上背着元宝，手里握紧爹娘的手，好不好？”
为人子，头七的前三天未曾送这一程，后面的日子，自当加倍用心。
“我自己可以睡，你去吧。”萧琮人醒来了，心结又卸掉一半，王博倒也没有想要抗拒睡意，非要和萧琮绑到一块。
头从萧琮怀里移开，又觉得不舍，多蹭了一会：“你想通了，我就安心了，我最多睡两个时辰，就来陪你。”
“别急，好好睡，睡醒哥哥陪你吃点东西。”
萧琮又坐在床边陪了会，手总是忍不住轻轻拍着王博的胸膛。
直到确认王博真的入睡，萧琮才离开房间。
日头变得不再刺眼，但正厅里来来往往都是前来吊唁之人。
三天过去，墨玉军和镇北军的人自然已经吊唁完，如今来来往往的都是大楚的文武百官。
从小路走到正厅，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跪下山呼万岁。
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这个皇朝的新主人。
他萧琮，自然会是新皇朝的主人，而不是皇朝的新主人。
但此刻的萧琮，只是王大郎和莲娘的儿子，只是王博的夫君。
一言不发，走到小苟子身旁，拍了拍小苟子的肩膀。
小苟子一转头，萧琮就看到小苟子那红肿到高高鼓起的眼睛，那没有血色的嘴唇已经干裂。
萧琮轻声开口劝慰：“歇歇去吧，你的心意，老爷夫人收到了。”
见到萧琮，小苟子得泪直接喷涌出来：“奴才不累，奴才现在下厨再去做点好克化的，等会您和小公子一块吃。”
嘴角的微笑很是苍白无力，小苟子其实很想逗弄萧琮开怀，也实在逗弄不起来了。
看着小苟子站起来之后踉跄得模样，萧琮扶了一把，又叮嘱了一句：“不着急，小公子睡下了，你先休息会。”
朝着秋霜的方向微微点头，秋霜就直接走过来，扛着小苟子回了房间。
双膝直愣愣下跪，惊起蒲团之上的灰尘。
察觉不到疼痛，这都是他萧琮该受的。
他让元宝一个人带着惶恐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他没有照顾好他的夫君，他应当向爹娘请罪。
萧琮甫一跪下，院子里属于大楚皇朝的文武百官吓得也赶紧跪了下来。
反倒是萧琮这边的人跟着跪了一瞬之后，便直接站了起来，忙活手里的事情。
晏淮跪着爬到萧琮面前，低声劝慰：“陛下，就算亲生爹娘，天子也是不跪的啊。”
皇权至上，皇权比孝道更强大。
天子不跪亲生爹娘，天子守孝更是以日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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