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浩的回来,柳仲山悬了多日的心便“咚”地落回了实处。郭芙兰回来只轻言淡语说程景浩在京受了点伤,可也因不想他们担心压根没有细说。这孩子虽不是亲生,但也是他看大的,他独自一人上京趟,柳仲山寄居他府上,也甚是担心他在京的情况。
这回来几天了,见他一直虎虎生猛跟贞德道尚人斗智斗勇,连带着一旁帮着清点干果的柳金月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手里的活计慢了半拍,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焦灼,终于被踏实感取代。
自打青云山过到程景浩与郭芙兰名下,这对夫妻就像要把整座山翻个个儿似的折腾:先是雇了几十号工匠与成百民难民围着山势凿山路,青石板从山脚铺到山顶的观景台,沿途还建了三座歇脚的木亭,亭柱上雕着松鹤;后来又在山坳里挖了片人工湖,引山泉注入,湖边种满桃柳,湖底栽了莲藕;山腰以下的荒坡全垦了出来,一半种上柑橘、梨、枣等果树,一半培育成茶田,连带着山脚下的空地都掏了浅环山河给种上荷花。那花出去的银两,真如决了堤的河水般往外倒,柳仲山每次去镇上采买农具,看着账房先生报出的数字,都忍不住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好在青云山有“天然护山符”——一只额头上生着王字斑纹的白毛大老虎。这白虎来了青云山就盘踞那里不走了,性子烈得很,时不时就站在山巅发出一声震得树叶簌簌落的虎啸。
山下村民本就对深山有敬畏,再被这虎啸一吓,那些惦记着上山砍柴、偷摘未熟果子的人,哪怕刚摸到山路入口,听见声音也得抱着脑袋往回逃,连滚带爬的模样,倒让青云山上的亭台、果树和茶田,从头到尾没遭过半点人为破坏。
可到了今年秋收,这“护山符”却成了“拦路虎”。满树的果子压弯了枝桠,茶田的秋茶也到了采摘期,湖底的莲藕更是长得肥硕,可白虎守在山口,别说雇人上山,连柳仲山自己带着家丁往山上走,都得被那虎眼瞪得心里发毛。
眼瞅着熟透的果子要往地上掉,烂在山里,还是郭芙兰及时从京城赶回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白虎引去了隔壁的山头,这才给秋收开了道口子。
柳仲山哪敢耽搁,当天就揣着银子去镇上雇人,可他一报“青云山”三个字,原本围上来的村民立马散了大半——“那山上有吃人的白虎!”“前些日子还有人听见虎啸呢,去了不是送命?”任凭他拍着胸脯保证白虎已走,也没人肯信。
正当他蹲在镇口茶馆发愁时,却见傅仪富带着一群人找了过来。这位傅先生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手下的建筑队调了来,更让人意外的是,跟着来的还有石头山军营里转班休息的士兵,前前后后凑了二百来人。这群汉子倒实在,到了山脚下连口水都没多喝,拿起背篓、镰刀就往山上冲,砍枝、摘果、采茶叶、挖莲藕,动作麻利得很,连带着山上因无人捕猎而疯长的兔子、山羊和野猪,都被他们顺带猎了不少,堆在山脚像座小山。
说起来也巧,郭芙兰打猎从不在自家山头,怕惊着果树和茶苗;白虎的肚子终究有限,吃不了多少活物。加上青云山的杂草、野果本就比别的山长得茂盛,没人打扰,山上的兔子、山羊这些小动物,自然就跟撒了欢似的繁殖,不到一年就多得随处可见。
这一番收割下来,青云山真是迎来了大丰收:果子装了五十多筐,茶叶晒了二十多担,莲藕也挖了三大车,连带着猎物的皮毛和肉,堆得小院都快放不下了。柳仲山喜得合不拢嘴,连忙揣上银子要给傅仪富和士兵们结工钱,可傅仪富却笑着推了回去:“柳叔客气了,这两天我们在山上吃的都是你家的饭菜,炖肉、烙饼管够,下山时还带了不少猎物,哪能再要工钱?”
柳仲山不依,往士兵手里塞银子,可这群汉子也憨厚,要么把银子往他兜里塞,要么干脆转身就走,任凭他怎么劝、怎么塞,愣是没人收银两。
这可把柳仲山愁坏了——欠着人情比欠银子还让人不安。他赶紧把这事告诉了郭芙兰,可郭芙兰却只是淡淡一笑,指着院门外:“等景浩回来吧,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我实在不擅长处理。”
所以,当程景浩一踏进院门,柳仲山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去,把傅仪富带人帮忙、却不肯收工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双手递了过去:“景浩,你看看,这是今年秋收卖果子、茶叶的银子数,尤其是秋茶,卖给城里的炒茶坊,可是卖了个好价钱!”
程景浩接过账本,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目光扫过上面的数字,嘴角微微扬了扬——果子的收成比去年翻了倍,茶叶的价钱更是比预期高了三成,确实是个好收成。
他看了片刻,合上账本递回给柳仲山,声音沉稳:“傅仪富那边的银两必须给,不能让人家白出力。叔这阵子也辛苦了,放心,这事我明日就处理好。”
程景浩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决意要做的事从不含糊。当天傍晚,他便差人往傅仪富府上递了信,约他带着当年同去青云山帮忙秋收的几个老伙计,到镇上最阔气的“聚仙楼”吃席。说是吃席,实则是他那笔工钱——哪能让这帮兄弟的辛苦钱拖到现在。
掌灯时分,聚仙楼三楼的“揽月阁”里已摆开两桌丰盛宴席,酱色油亮的烧鹅、冒着热气的炖盅、码得整齐的酱肘子在烛火下泛着诱人光泽。程景浩刚抿了口茶,就听见楼梯口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爽朗笑声,抬头一看,当即搁下茶杯起身——来人一身墨色锦袍,腰束嵌玉玉带,肩背挺得笔直,比起三年前那个穿着粗布短打、满手老茧的泥匠,竟像换了个人般英气。
“景浩兄!”傅仪富大步跨进阁门,看见程景浩时也愣了愣,随即快步上前拍他肩膀,“你这模样,倒比三年前更精神了!”
程景浩笑着回拍他胳膊,目光扫过他衣袍上的暗纹:“该说变化大的是你。当年在青云山扛粮的泥匠,如今竟成了连张县长见了都要拱手称‘傅营长’的人物。”
这话并非虚言。三年前傅仪富得了张春闺举荐入军营,恰逢六皇子督建练铁营、码头与水坝,他凭着一手扎实的泥瓦手艺,又得了程景浩指点,再加上其妻郭芙兰那几份标注得细致入微的图纸解说,竟在一众工匠里脱颖而出。从监工到队长,再到如今掌管一营工程的营长,军衔升得比楼外的炊烟还快,早不是当年那个只会闷头干活的普通匠人了。
傅仪富听他提起旧事,脸上露出几分感慨,又带着些真切的感激:“若不是你当初点醒我‘手艺要配巧思’,又让程嫂子给我讲那些图纸上的门道,我哪有机会在六皇子跟前露脸。这份情,我一直记着。”
两人就着桌上的酒菜闲谈,从青云山的收成聊到军营的工事,从镇上的变化说到京里的传闻,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连旁边的老伙计们都跟着插科打诨,阁里的笑声差点掀了屋顶。
可聊着聊着,程景浩瞥见窗外的月色已爬得老高,便放下酒杯,拍了拍傅仪富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家中娇妻性子娇,晚归了要担心,还爱闹些小脾气,我可不敢让她等着。”
说罢不等傅仪富开口,便起身往楼下账房去,脚步快得像是怕被人拉住。傅仪富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扁了扁嘴,却没拆穿——什么“娇妻担心爱吃醋”,分明是怕老婆怕得紧,赶着回去给那位郭姑娘递茶倒水、伺候晚膳呢。他摇摇头,端起酒杯自己抿了一口,心里却莫名有些羡慕——这般有人等着、有人管着的日子,倒比军营里的烈酒更让人觉得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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