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我提出要陪着刘婷，一起去医院处理爷爷遗体的时候，她拒绝了。
理由是，想自己陪陪爷爷。
我同意了，在村口送她上了出租车，我便往回走。
我回忆着她上车时，看向我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还有那个书包，鼓鼓囊囊的。
她说里面是给爷爷带去的新衣服。
回村子的路上，有几个人围着路灯下，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中有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他正在往路灯上爬，那应该是来换路灯的工作人员。
还有一个人，正对着另外两个拿着蒲扇扇风的老太太，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他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表情却是十分认真。
那个人长手，长脸，长胳膊，他的背微微弓着，看起来就像只长臂猿！
我本想快速通过，可就在我低头加速的时候，猿安突然叫了起来！
“啊啊啊！”
他瞪大了眼睛，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粗哑的声线，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的手指竟然在指着我！
他拍打着其中一个老太太，再用手指着我，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僵硬着脸，朝那群看向我的人笑了笑。
气氛有些怪异。
“哎呀！你别在这儿发疯！吓到人家小莫了。”
被拍的老太太，用蒲扇打了猿安一把，随后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认识这个老太太。
她经常到我的那栋出租房里，找房东老头一起打麻将，应该是常常见面的缘故，她也记得我。
“没事，没事。”
我连忙挥了挥手，笑着看向老太太，和捂着手、目光阴沉的猿安。
“也不知道咋了，早上见人就比划，身体半蹲着，两只手举着，这右手还一拧一拧的，就……就像骑电动车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老太太没回头，用蒲扇指着身后的猿安，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没说话，干笑两声，目光投向了猿安。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睛眯着，胸口快速起伏。
他似乎很生气！
我打量着他，一股不安涌上了心头。
因为我看到，他的左小臂上，缠着一圈纱布。
就跟我此刻被防晒衣遮住的那个位置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会缠着纱布？”我的脑海里蹦出了这个疑问。
“还有他刚才的动作，为什么要指着我？”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与他对视着，两个人目光阴沉。
随即，我换上笑脸，迈步走向了他。
“猿安，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有个快递在村口，是个大冰箱，你帮我搬一下好吗？”
我看着那两个老太太笑了笑，拉着猿安的胳膊就朝村口走。
两个老太太笑了笑没说什么。
而猿安也没反抗，任由着我拽着他朝前走。
我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相反，大多时候，我才是被硬拉着走的那个人。
在我看来，猿安不强势，再加上傻子这个头衔，我觉得，他任由我宰割！
到了马路前，我将他拉到了树荫底下。
今天是不算热，可能是过了立秋的原因，太阳也开始温柔起来。
“你……看到了？”我与他保持着距离，面带笑意地问。
他不说话，两只眼睛聚焦一般盯着我。
“昨晚……你在哪？”我换了个问法，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动了，手往村子里的方向指了指。
“你……是不是……看见我撞人了？”我轻声说着，显得小心翼翼。
他点了点头，目光更加阴沉！
我并没慌，只是有点想骂街。
“你晚上不睡觉，蹲草里干什么？”我两手掐腰，皱着眉头问。
他不回答，眼球里的红血丝根根分明。
“好！我不问这个，你告诉我，你胳膊是怎么回事？”我咬着牙，指着他的左臂问。
他又动了，细长的手指，竟然指了指我的左臂！
我有些不明所以，皱着眉头看他，心里却有了一丝不安。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他不动了，只是看着我。
他的目光让我焦躁起来，我的心似乎开始加速了。
“你前天晚上在池塘边？”
我凑近了一些，快速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没想到，他那颗又长又窄的头颅，竟然再次点了点头！
“我靠！”
我忍不住了，狠狠地骂了一句。
但随即！
我又向他凑近一些，恶狠狠地低吼道：“我告诉你！你才是杀人凶手！”
他像是个雕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无动于衷，连眼神都涣散了一些。
“你什么都知道是吧？没关系，看谁会相信你！”
我破罐子破摔，气呼呼地指着他的脑袋。
“村边池塘又没有监控，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是吗？你去说！看谁会相信一个傻子的话！”我继续低吼着。
他似乎有了些反应，眼神重新聚集再次盯着我。
“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你没去吗？地上有滩血你不知道吗？是你的吧！我告诉你！等警方检验出结果就会来抓你！你才是凶手！”
我有些歇斯底里，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而他也激动起来，鼻孔微张着，胸口剧烈起伏。
“你喜欢刘婷是吗？我告诉你，她永远也不会喜欢一个傻子！智障！”我怒吼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而他，似乎因为这句话彻底爆发了！
马路上，一辆红色卡车正疾驰而来。
我对面的猿安，竟然在这个时候，伸出手，用力一推！
我躲开了，千钧一发之际，我闪过了身子。
可他的整个身子都倾斜出去，惯性让他窜出了树荫下！
我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已经来不及了！
卡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闭上了眼。
零点一秒过后，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光刺眼许多，远处似乎还有一蓝一红的灯，疯狂闪着。
……
太阳温柔那会儿，一切都不算太糟。
现在，那滩傻子的血刺激了它，它就开始拼了命地针对他，照亮他……
刚入狱的第二天。
刘婷来看过我，她说谢谢我保护她。
我问她为什么要出卖我。
她说，一开始保护她的，是一个从不会骗她的傻子。
……
〈第二十五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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