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郡主跟着凛渊敏及赵东平步入了韶华殿。
这一次，她想必是为了宗盛的事而来的，所以凛渊敏也很随和的同意了。
韶华殿中的侍女已经习惯了凛渊敏在商榷事宜的时候，屏退众人了。
于是她们上了茶以后，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昭庆郡主这才开口道：“那日依照殿下的指示，宗大人也有了些眉目。暗访下来，才发现这事牵连的人有点多、很复杂，所以臣女只得来禀告殿下。”
像地方赋税造假这种事，本就是会牵连很多人的，没有帝都高官的帮助，这假又怎么做得了？
凛渊敏心中有数，淡淡品了一口茶，才开口道：“说来听听。”
“翼族南部的淮州荣氏一族，与户部尚书周大人，是姻亲关系。”昭庆郡主沉静道：“淮州地域繁茂、八街九陌，却以一个贫瘠州城的标准出现在了免税名单里。”
赵东平沉眉道：“户部尚书周世雄？”
一提到户部，第一反应想到的大多都是贪墨。
一个掌管国库财政大权的官员，若说他有多么清廉、多么节俭，这显然是有些不切实际的。
然而水至清则无鱼，真正雄韬伟略的君王，需要的不是两袖清风、捉襟见肘的清官。
而是能办好差事，又有点欲望的能臣。
可能臣也是需要衣食用度，需要人情世故，还需要养家糊口的，所以贪也可以适当的贪一点。
只要不超过底线，君王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贪墨也有贪墨的规矩，倘若官员贪墨的程度，远远的超出了君王能够容忍的底线。
甚至牵扯到了官商勾结，严重的损害到了百姓的利益，影响到了社稷安定。
那么，这就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了。
户部在各族，一直以来都是一块大肥肉。
时日一久，也成为王上们的一块心病，宗盛本就隶属户部，想要坐上首辅，拿户部开刀是再好不过了。
升官需要政绩、翼王即位不久也需要政绩，若是能成功查到官商勾结的证据上报翼王，再有能臣举荐，想必首辅之位，应该也不难成事。
不过真是不得不说，宗盛对她安排的这件事还真是上心尽力，那么多个上报的州城，他竟然一个个派人去实地考察，又查阅卷宗。
就这份认真的劲儿，也是个值得扶持的。
凛渊敏淡道：“官商勾结，本就牵连甚广，周世雄更是一个麻烦的，你们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户部之中除了周世雄，必定还有其他官员也帮衬贪墨，否则单凭他一个人是做不了那么多事的。
麻烦的是，单论周世雄一个人，就牵扯得够多了。
他的夫人阳新县主，是清颜长公主的女儿，这就牵连到了王族中人。
他的妹妹是康王妃，又扯上了康王一家，盘根错节。
这还只是姻亲，还没论整个周氏一族，这条蛀虫，还真是有些分量。
昭庆郡主面露难色，娓娓道：“其实宗大人和宗公子已经查到了一些证据，但这些证据只能说明户部隐瞒上报了，还不足以完全指证周世雄与荣氏一族官商勾结。”
“毕竟这牵连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广很多，难度也远远超过了宗大人一个户部侍郎的能力。”
“所以你们想向本殿求援？”凛渊敏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品了一口茶道。
“臣女知道，这本是殿下给的机会，能不能做成都是看宗大人自己的造化。”昭庆郡主也觉得有些难开口，低头道：“但这涉及了太多高位者，绝非宗大人可以做到，所以才不得已来找殿下。”
的确，周世雄当了那么多年户部尚书，在朝中打滚了那么多年，要说一点势力都没有，到任人宰割的地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户部那么多年都参与了，官官相护早已成为常态。
况且，周世雄又是宗盛的顶头上司，若是不能一击必中，日后的日子指定更加难过。
宗盛多年为官清廉，一没金钱支持，二没人手帮忙，三没朝中势力，要他独自一人去扳倒那么多人，实在有些为难了。
凛渊敏正思索着，要不亲自去一趟淮州，好好清理清理朝堂上的那些蛀虫，也是因为她最近风头实在太盛，若是不在岐阳，反而更好。
但相较之下，她更偏向于牧族战场。
赵东平看出她的心思，便解围道：“这有何难？爷亲自去一趟淮州，一准儿给他们一锅端了。”
的确，赵东平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他是镇国公嫡子，本就行事嚣张，又得翼王偏爱，做事又毫无章法，就算离开岐阳十天半个月，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古怪。
倒是会觉得，他不在岐阳更好，都没那么担惊受怕了，这件事让赵东平去，反而不那么容易打草惊蛇。
这一点，凛渊敏能想得到，如此通透的昭庆郡主又怎么会想不到？
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的看向赵东平。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你跑一趟了。”凛渊敏细细思量了一下，又叮嘱道：“取证只管尽力而为即可，不必强行为之。淮州之行，一切小心。”
其实凛渊敏的担心不无道理，隐瞒上报、贪污行贿，这是可重罪。
就怕到时，把那些人逼急了，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事儿，赵东平心里也明白。
浅笑着点了点头道：“谢殿下关怀体恤。”
这样的淡淡一笑，总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笑得让人觉得很舒服。
昭庆郡主总算放下心头大石，柔声道：“真是麻烦郡公爷了，我会告诉宗公子，让他去郡公府送一趟卷宗和证据的。”
“无妨。”赵东平语气随散道：“出宫后，爷顺便去取了便是。”
赵东平那风流成性、不务正业的名声虽然传得岐阳妇孺皆知，但昭庆郡主连凛渊敏都能看得如此通透，又怎么会不懂赵东平的伪装呢？
所以当赵东平揽下此事时，她也是没有丝毫异议的。
毕竟在凛渊敏这般，志在天下的女子身边帮衬着的人，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呢？
言罢，赵东平与昭庆郡主在凛渊敏这里又畅聊了一会。
过了约摸有半炷香的时间，二人便向凛渊敏告辞了。
前脚刚出殿门，眼尖的赵东平遥遥便瞧见了何飞云的身影。
他左顾右盼一番，发现无处可躲，只得站在原地，恰好被何飞云逮了个正着……
转眼间，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而凛言瑶也进宫了。
不过时隔日余，再见她时，她已不是那般明艳张扬、肆意横行的模样了。
信王明升暗降，镇守边关是什么意思，所有人皆心中有数，这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信王已经失势了。
在翼族，翼王的心意就是翼族的风向。
有可能今日吹南风，明日就吹北风。
世事瞬息万变，没有人可以永远顺风顺水的。
凛言瑶平日里随散肆意惯了，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如今一朝失势，自然有的是人看笑话。
只不过即便信王与翼王兄弟不和，也还有信王妃在。
楚氏一族在翼族中地位超然、根深蒂固，再有清河长公主做后盾。
所以，即便如今虎落平阳，也不是什么犬都敢欺的。
看着凛言瑶的模样，凛渊敏也有些心疼，关切的问道：“父王什么时候知道的？”
“姨父苏醒的那一晚，入夜后，便秘密传召了父王入宫。”凛言瑶面色沉着道：“想必那时，便已经知道了吧。”
凛渊敏沉下脸，如果她所料不错，这件事应该是被白喻侯禀告给了翼王的。
否则，以翼王对白氏一族的厌恶，但凡涉及了谋逆的人，怎么可能不罚不赏，这样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
不过这事过了那么久，定然是没有证据的。
想来应该是翼王询问，而信王又为人正直，便坦白了事情，才会如此。
想到这里，凛渊敏先是惋惜信王这样一个忠臣良将。
心中更是怒气横生，凛晚秋参与了白氏谋逆都可以被轻描淡写的盖过。
而信王世代忠良，她也自问一向恭敬有加，却都要被翼王一一驱逐、猜忌。
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帝王，配不上忠臣良将！
尽管心头愤恨，凛渊敏依然面色淡然，只是淡淡开口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去上林？”
“待父王与何大将军交接好兵权就过去了，约摸三日后吧。”凛言瑶垂眸道：“阿姊，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你、舍不得风吟……”
“舍不得，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
她轻抚着凛言瑶的头，微微浅笑着道：“阿姊也舍不得你啊，不过你此番就权当是去上林游玩的便是了。”
说完，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眼光。
凛言瑶隐隐约约觉得，凛渊敏的话有另一层意思，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游玩？”
“因为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回来的。”凛渊敏浅笑，这笑里透着一种浓浓的阴郁。
凛言瑶强烈的感到了不对劲，阿姊今日好奇怪，一言一行都与平常有着明显的变化。
虽然依旧冷淡，但平日里的冷淡，只是因为她性子如此，而今日的冷淡，是那种能将人杀死的冷淡。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引得凛言瑶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而凛渊敏，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只是不断的在想，她对翼王恭敬有礼，处理政务进退有度，换来的却是猜忌打压。
她对楚后百般维护，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被生身母亲下毒残害，所有她重视的亲人，都在做伤害她的事。
既然这样，那她又何必再心慈手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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