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打开车帘一角，透过缝隙向外看。
街道上没有一个百姓，皆是匆匆走动的锦衣卫和兵卒。他们身穿各色服饰，手握钢刀，闯进一个个大宅子。
抄家、锁人，动作流畅而迅捷。
钱谦益脸色难看，小声嘀咕，“这陛下大概是疯了，这一路上，光被抄家的都是十多家了。”
柳如是脸色同样不好看，劝说道：“老爷，好在我们与陛下已经达成了协议，不必太过担心。”
钱谦益摇头，“当年太祖皇帝为了惩治贪官，以儆效尤，仅仅为了几十两银子都能灭了一个官员的三族。这几百年了，陛下又为了筹措钱粮而如此。何其相像也！老夫担心这仅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行至大明门，早有人在此等候，疾步向前，躬身拜道：“钱公，陛下命我在此迎您及夫人入宫。”
钱谦益抱拳还礼，“阁下？”
那人连忙道：“卑职礼部精膳司主事杨金。”
精膳即精美的饭食，而精膳司就是专门负责国家典礼，以及官方接待中的宴会及酒水饮食安排。
精膳司主事是正六品，但这个正六品有很大的水分，没有实权，也不被人看重，钱谦益没见过他很正常。
但钱谦益听人说，这精膳司油水很足，内部偷一壶酒出去买就能顶上普通官员半个月的俸禄。
若是以前，这样的人，钱谦益根本不会理会。但现在，他去官多年，又兼想从此人这里打听消息，因而抱拳回礼，“辛苦杨主事。”
杨金吃了一惊，连忙道：“大人折煞小人了。大人，请。”
一路闲聊。
钱谦益问道：“杨主事，今日陛下设宴招待何人？”
杨金不敢不回，连忙道：“主要招待一些商人，听说他们每人至少拿出了一万两支持朝廷海贸。”
钱谦益再问，“现在京内局势那么乱，他们还能来吗？”
杨金笑道：“有些涉及某些案子，恐怕来不了了。但其他的，陛下已派人去接。实际上，有一些，已经到了。但他们身份低微，都是从侧门入的。所以大人才没看到他们。”
钱谦益轻轻的“呀”了一声，“那杨主事是专门来迎候老夫的？”
杨金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是陛下亲自下的旨。钱公，陛下对你看重如此，大概是要重新启用您。”
钱谦益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带笑，“杨主事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杨金摇了摇头，“下官职位低微，哪能知道什么？只是知道今日有很多人要倒霉，而大人情况与之正相反，因而便有此推测而已。在此，下官提前恭贺大人啊！”
钱谦益笑着摇了摇头，“事情未定之前，一切都不好说。朝会那边？”
看杨金皱眉，钱谦益连忙道：“若是不方便说，杨主事也不必为难。”
杨金摇了摇头，“就像下官刚才所说，下官职位低微，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那边吵的很凶。而且，有官员愿意出五百两银子，只为让下官带一条消息出去。”
钱谦益明显愣了一下，心中暗想这是能说的吗？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如是，后者脸上也同样满是疑惑。“那杨主事答应他了吗？”
杨金笑道：“怎么可能答应？大人看到那边的人了吗？是锦衣卫。凡是出宫门者，他们都会一路陪同。若发现有人私传消息，就会立即投入大狱。下官还准备多活几天呢！实际上……”
杨金咧开嘴，“实际上，最开始陛下就选定了我们几人，暗示那些官员我们会出宫。那些急上头的官员便会……”
杨金没有再说，但钱谦益听明白了。
崇祯皇帝是设下了一个小圈套，让那些官员上当。
等他们拜托如杨金这样的人传递消息，杨金他们不但不会传递，反而会把消息上报给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再借用这些消息来惩治打击那些官员。
钱谦益叹了一口气。看来，杨金说的今天会有很多人要倒霉是真的。
杨金道：“大人，时间尚早，要不要下官找个地方让您安歇？至于夫人，……”
柳如是道：“杨主事，不知懿安皇后和公主殿下是否有空闲，妾身想去拜见？”
杨金笑道：“这下官就不知道了。但下官可以派人托公公前去通禀，若是她们准许，夫人自可以前去。”
过了两盏茶时间，一个太监过来，让柳如是去懿安皇后那里。
等其离开，杨金又给钱谦益倒了一杯茶，“大人，下官在这精膳司干了二十多年了。”
钱谦益并无兴致听这些，语气随意，“哦，这么久，想来杨主事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吧！”
杨金点了点头，“但一件事干久了总会烦。杨某还不算老，希望能为朝廷出更多力，不知大人能否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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