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朔刚走，奉忠便来禀报道：“陛下，杨希古求见。”
司藏令杨希古是管着内帑大账的，品级虽不算太高，却是实打实的宫内厅财务一把手。在韩炎出宫后，他又多添了一项差事，成为了祁翀与平原商号之间的联络人。
“陛下，连总有信回来了！”果然，今日杨希古就是为平原商号之事来的。
信不长，因为是飞鸽传书回来的，所以只有寥寥数语，但就是这几句话却令祁翀眉头紧皱。
连述在短信中说已经确认锦城掌柜申弢叛变，但此人听说连述亲自过来，竟吓得连夜逃走了；连述目前已经接管锦城分号，正在查账，已经发现了不少问题；此外，渝王已经很久没露面了，详细情况俟后再一并上报。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平原商号成立这几年来，祁翀没少在制度上下工夫，目的就是预防内部因为贪腐等问题带来祸患。然而，千防万防，蛀虫还是出现了！
若说这个蛀虫是别人，祁翀兴许还没那么生气，可这个申弢却是他留在锦城的！
当年城阳关一役，原本只是兴州分号下面一个负责卖酒的小掌柜的申弢立了大功，加之他又是柳明诚那份名单上的人，祁翀便放心地将新成立的锦城分号交给了他执掌，并让他作为自己和三舅田文晖的中间联络人！可如今，出问题的恰恰是这个自己极为信任、亲手提拔之人，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然而恼火归恼火，却不是最为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田文晖可能真的出事了！
祁翀心里猛地一沉，随即道：“奉忠，今晚不是宴请西夏送亲使团吗？你去国宾馆传道旨意，让南唐使团也参加，不过告诉他们的时间要提前半个时辰，朕要单独见见他。”
“奴婢这就去！”
奉忠走后，祁翀又打发人去通知了田喧三兄妹，这才独自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此前渝王妃送子入渊只是未雨绸缪，那么昨日那一场刺杀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出自南唐皇室之手！
田吟是从不出宫的乖乖女，她的饮食习惯只有宫中亲近之人才知道，杀手用她喜欢的油茶作为诱饵，这难道只是偶然？而且，田吟在这边没有多少可以信任之人，一路紧跟在她身边的就只有田喧兄弟俩，所以她让这二人其中一个去买油茶也是情理之中的。杀手算计到这个程度，明显就是奔着田家三兄妹来的！而那人敢对田喧等人动手，说明田文晖和娄太后对他已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那么……
田鸣，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国宾馆内，李崇信看着手里的供状，阴冷的眼光中透着一丝暗喜：“保臣，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应该假不了，咱们这两天也打听了一些渊国的事，那人绝对有理由这么做！”
“抓的那个人可得藏好了，别让人发现了！不行，咱们不能住在这里，国宾馆人多眼杂，咱们藏个大活人很容易被人发现。那个姓胡的小子贼眉鼠眼的，说不定已经在窥视咱们了呢！”
“那我这就去找住处！”
“嗯！你去吧，我也该收拾收拾进宫赴宴了！告诉那个丫头，让她赶紧把自己拾掇好，一会儿拿出点公主的气派来，别被渊人小瞧了去！”
“是！”
“遇刺？”王简的双目中射出两道电光，愤怒之情难以掩饰，显然心中对于刺客的来历已有了大概推测。
“嗯，大概率是你们唐人自己干的。王尚书，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祁翀微微侧头问道。
王表神色阴晴不定，半晌不语，而后突然长叹一口气道：“唉！老夫今日始懂张子乔啊！”
“此言何意？”祁翀不解地问道。
“陛下，外臣以往读后汉三国，常常不齿于张松的为人，认为他食君之禄，却不思报效，反而引狼入室，卖主求荣，实在是不忠不义之徒！然而今日，外臣竟也有了与张松同样的想法，可悲可叹呐！”
望着王简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祁翀便知他心中猜测的主使之人答案与自己相同，便问道：“王尚书，朕对你也很好奇，你当初可是蜀王的左膀右臂，后来却又劝他归政于田鸣，如今却又有了张松之叹——你到底效忠于谁？”
“陛下，外臣天生愚笨，年近不惑才金榜题名，得以入仕。好在官运不错，入朝不久便得到先帝赏识，常常召至御前加以教导。外臣亦尽职尽责，所任公事无一疏漏，这是尽为臣的本分。
可惜天恩未报，便成永诀，幼主年少，难当重任，国朝上下全系于摄政王一人。彼时，摄政王与国主犹如周公与成王，何需分彼此？外臣辅佐摄政王便等于辅佐国主，这也是本分。
及至幼主成年，摄政王便当效法周公还政于主上，王犹豫不决，外臣加以规劝，这同样是尽为臣的本分！
外臣这一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不管在什么位置上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何谈效忠于谁呢？”
“同体至忠，守道公正，此为臣轨。若为臣子者都能做到这份本分，何愁国家不昌盛、百姓不富足？”祁翀感慨道。
“唉！可如今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尽本分，老夫却有些糊涂了！我主万岁虽已亲政，却任用奸佞，疏远贤臣，百般劝谏亦是无果。曹元方入朝以来，以各种理由劝我主开征苛捐杂税，什么‘耕牛税’、‘花石税’、‘喝水税’、‘灌溉税’、‘草鞋捐’、‘赤脚捐’......”
“等会儿！”祁翀忍不住打断了他，“这‘喝水税’是什么？难不成喝水也要交税？”
“陛下没有理解错，正是这个意思！曹元方说大唐疆域内一切水源都属于皇帝，所以百姓从水井中打水喝要交‘喝水税’；引水灌溉农田要交‘灌溉税’；城外的百姓穿着草鞋进城会损坏铺路的条石，所以要叫‘草鞋捐’；打赤脚也不行，有碍观瞻，要交‘赤脚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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