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闻言猛然抬头，眼中精光四射。
“好，好！不过是十余年的兵事，换来漠南再无王庭，值！”
林烨却微微叹了一口气。
汉武帝皱眉：“先生因何叹气？”
林烨刚刚的回答让他十分满意，此时直接换了一个称呼。
“这便是我要问陛下的第二个问题了。”林烨直视着汉武帝，“若是这样流传千古的功绩，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大汉国内流民百万，天下虚耗呢？”
“这样的代价，陛下认为值得么？”
汉武帝皱着眉看着林烨，久久没有说话。
实际上，自汉武帝继位到对匈奴用兵，已经有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间，汉武帝整顿超纲，又以推恩之令削弱诸侯，厉兵秣马，只为了有朝一日北击匈奴。
这些积累，击溃匈奴足够了吗？
当然是足够的，但可惜，汉武帝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在北击匈奴之前，他就已经两次出征闽越。
汉为天下宗，操杀生之柄，以制海内之命，危者望安，乱者卬治！
这是汉武帝刘彻的原话，也是他最大的野心。
这样的野心，导致了汉武帝在位的时期，拥有了大汉历史上宽广的疆域，同时也是用兵最多的时期。
即便是有文景之治的积累在前，也经不住汉武帝如此挥霍。
大量的负担，都被转嫁到了百姓的头上。
汉武帝此刻也抬起了头，眼神坚毅：“先生也是想劝朕，不要穷兵黩武吗？”
“可是朕不觉得，穷兵黩武就有什么问题！”
“匈奴一日不除，大汉就永远要向匈奴低头！”
“每一次，都要考虑和亲，可如果有一日，匈奴叩关，连和亲也不接受了呢？”
“匈奴，蛮夷外族也！朕的大汉，又怎么能向蛮夷低头！”
“至于普天之下的百姓，也应当明白朕的决心！”
汉武帝一番话铿锵有力，响彻四方。
林烨笑着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皇帝，他有着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陛下的想法，草民并没有什么意见，但草民还有第三个问题要问。”
“陛下可知大汉因何而亡？”
林烨语不惊人死不休。
汉武帝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肃然道：“大汉……会亡？”
林烨笑道：“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周、秦，天下岂有千代万代的王朝？”
汉武帝沉默片刻，认真问道：“那么，敢问先生，大汉享国祚多少春秋？”
林烨笑道：“两汉共计四百余年，在诸朝诸代中，已是国祚绵长了。”
汉武帝现在心中满是震惊，甚至无暇分辨林烨所说的真假，也无心去问何为两汉。
镇定片刻，汉武帝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请教先生，我大汉究竟因何而亡？”
这一次，这位强横无比的皇帝，终于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虚心请教林烨。
在屏幕前观众们，此刻也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想知道，面对这位汉朝最强大帝王的问题，林烨将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只听林烨缓缓道：“一个朝代灭亡的原因有很多，有时候甚至在这个朝代建立之初，便已经埋下了祸根。”
“有的王朝建立时依靠外戚，外戚便会成为祸根。”
“有的王朝建立时依靠门阀，那么门阀便会成为祸根。”
“有的朝代依武力篡权，那么对武力的警惕，便会成为灭亡的祸根。”
“遍观诸朝诸代，或许只有汉朝，是一个特例。”
听林烨说到这里，汉武帝忍不住道：“先生，我大汉竟不是亡于外戚？”
之前听到林烨先提外戚，汉武帝当即以为是在说大汉。
除了建立之初的吕氏一族，即使是他自己继位时，太后的母族也是他必须要拉拢的强大力量。
林烨却摆了摆手。
“外戚当然是大汉的一个问题，但却不是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如果非要说明白大汉因何而亡，或许另一位后世之人的结论最正确。”
“诸朝多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陛下觉得，此话是在夸奖大汉吗？”
汉武帝闻言，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初一听，确实像是在夸奖大汉王朝。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都是灭亡的王朝，若是以强而亡，难道就比以弱而亡的王朝更值得高兴吗？”汉武帝苦笑不已。
林烨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句话亦有一些偏颇之处，但确实是指出了大汉的一些根本性的问题。”
“即使是在王朝末期，各路势力割据之际，也没有任何一个外族，能够趁机染指大汉的疆域和子民。”
事实上，即使是三国互相警惕之际，随手收拾一些外族，依旧是碾压之势。
东吴平山越，西蜀擒孟获，曹魏更是打得鲜卑等族不敢冒头。
这就是大汉留下的遗产！
这个王朝即使走了末路，兵锋依旧是强势无比。
汉武帝显然听进去了林烨的话，忍不住来回在大殿之中踱步。
良久之后，他忽然抬头，眼神坚毅无比。
“如何能为我大汉延续国祚，稳固江山，还请先生教我！”
林烨沉吟片刻，肃容道：“在回答陛下这个问题之前，草民有些话要在前面说明。”
“那就是，永远也没有千代万代的王朝。”
“我的建议，也只是建议而已。”
“陛下若是能够虚心受谏，能够为大汉延续数十年的国祚，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跟重要的是，让我这里的子民们，少受一些罪。”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林烨一席话说完，汉武帝眼中闪过震惊的神色。
他没有想到，林烨居然为了让百姓少受几年苦，而对自己说这番话。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先生教诲的是，朕明白了！”汉武帝此刻已经是肃然起敬，摆出了一副恭听教诲的姿态。
林烨微微点头，开口道：“陛下，可曾听闻《孟子·告子下》一篇？”
汉武帝略一思索：“可是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此时的汉武帝已经接受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对于儒家的典籍经义，自然也了解了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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