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有十来只波布林。
妮娅指尖的微光照在它们身上，它们纷纷有些畏惧地抬起干瘦的手臂挡在圆滚滚的脑袋前，发出尖细的呜咽声挣扎着向后挪了挪。
一股淡淡的粪臭味从笼子中蔓延出来，让特温斯和萧窈不禁皱了皱鼻子。
妮娅看着笼子中的情景，不禁捂住了嘴。
那些波布林棕褐色的皮肤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痕，皮肉翻卷着暴露在空气中。那是被鞭子抽打出来的伤口。
脓水与些许血液在伤口周围流淌，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在些微的臭气中。空中还有几只苍蝇在盘旋。
“太过分了……”妮娅颤声说道。
那只林勇者颤抖着从斗篷下伸出手，轻轻按在铁笼冰冷的铁栅栏上。
它手背上的女神徽记闪耀着。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波布林勇者。
蜡烛粗细的铁栅栏像是泥塑的一般被它朝旁边拧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拉出一个可以容纳它过去的洞来。
笼子里的波布林们惶恐地朝后爬去，不敢朝这边看，一颗颗南瓜般的大脑袋聚在笼子边缘瑟瑟发抖。
“咕噜……”波布林勇者轻轻拉下兜帽，露出与笼子中的同胞一样浑圆硕大的脑袋来。
它咕哝低语着在它们身边蹲下，伸手轻抚着同胞身上的疤痕。
手指刚刚触及那伤痕累累的皮肤，被碰到的那只波布林就“咕哇”的一声跳了起来，一边咿咿呀呀地叫着，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单脚跳了起来。
其他的波布林被它这么一带，也跟着从地上跳了起来，以相同的动作在笼子里手舞足蹈，围着波布林勇者转起圈来。
“咿哇啦噜……”
它们一边挥舞着干枯的手臂，时不时跳起来，以另一只脚落地，身子大幅度地摇晃着，像是在跳着某种滑稽的舞蹈。
“……”
波布林勇者被它们围在中间，双臂低垂着，身子微微颤抖。
“它好像在哭……”萧窈小声道。
马失礼和妮娅也是沉着脸，默默看着笼子中的这一幕。
见他们全都没有反应，那些跳着滑稽舞蹈的波布林“呜哇”一声，倒退着跌倒在地上，手臂挡在脑袋前不断挥舞着，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它们拼命往笼子边缘挤去，颤抖着想要远离他们，嘴里还不住地哀嚎着。
“这是受了怎样的虐待……才会这么战战兢兢？”萧窈摇头叹道。
波布林勇者走到它们面前跪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它指了指笼子外面，又指了指自己手背上微微发光的女神徽记。
“咿哩噜咔啦……”
那些波布林听了一会儿，身子逐渐不再颤抖，第一次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波布林勇者。
波布林勇者又说了些什么，朝它们伸出了手。
那些波布林呆呆地看着它伸来的手掌，却没有回应它。
它顿了顿，轻轻握住一只波布林的手臂，微微用力，想要试着将它拉起来。那只波布林被扶到一半，看到笼子外面的马失礼等人，又“哇”地惨叫一声，颤抖着缩了回去，用两条像人类孩童般纤细的手臂护住了脸。
这下妮娅她们总算看明白了——这个动作，是在害怕挨打。
看着它们的样子，波布林勇者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浑身都在颤抖。它回过头来，瞪着笼子外面的马失礼等人。
他们在它浑圆的眼睛中看到了浓烈的怒火，就连它右眼眼角的那枚星形印迹，都仿佛在燃烧一般。
“我、要……带它们、走……”波布林勇者的大嘴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语调生硬，咬字也十分模糊。
妮娅等人瞪大了眼睛。
“你会说人类语？”马失礼诧异道。
与人类建交的类人种不少，通常都是用人类的语言作为通用语。但会说通用语的波布林，别说是见，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要……带它们、走！”波布林勇者的语气坚定了一些。
萧窈却是看上去毫不意外，想了想说道：“现在满城都在通缉你，带着它们恐怕逃不出去。”
马失礼和妮娅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冒险者的接受能力，真的太强了！
波布林勇者听了她的话，微微低下了头。它沉默着站了起来，缓缓抽出腰间那柄破破烂烂的石剑。
它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凭你的实力，一个人杀出去没有任何问题。全城的卫兵来围剿都拦不住你。但想要护着它们一块儿出去……”
马失礼话还没说完，妮娅便已经摘下了手腕上的银色小手镯。
“老师……”她用征询的眼光望着马失礼。
“……妮娅，你想清楚。”他说，“我们这么做，相当于和整个女神教，乃至全城的防卫力量作对。”
妮娅抿着薄薄的嘴唇，沉吟了一会儿。随后她抬起眼睛，目光坚定。
“老师，我认为这是正确的行为。”她说。
“你救下它们也于事无补，五大国还有不知道多少马戏团，多多少少都有蓄养一些类人种作为保留节目。你救得过来么？”马失礼似笑非笑道。
妮娅坚持道：“老师说过，要救下眼前能救的人。”
他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忽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
他从她手中接过那只小小的银色手镯，将魔力注入其中。
“而且你老师我别的爱好没有，平生最爱和女神教作对。”他抛弄着手中的圆环笑道。
“什么声音？”黑暗中传来细碎的人声。
妮娅和马失礼对视一眼，手掌一抖，将指尖的照明术熄灭。帐篷中恢复到一片昏暗之中。
“叽呀——！”黑暗中响起一阵尖碎的喊叫声。
有人提着油灯沿着狭窄的路走了过来。
“那群波布林又在瞎叫唤什么？”有人说。
“我看又是皮痒了，一会儿好好收拾它们一顿。”提着油灯的人说。
“火把怎么掉地上了？”有人从地上捡起熄灭的火把，指尖冒出一丝火苗将其重新点燃。
光亮在帐篷下重新升起，他们看到了铁笼被巨力扭开的栅栏。笼子中已是空空如也，周围躺了一地的护教骑士。
“出事了！”两人同时惊呼起来。
“快去通知女神教！”
……
晨风祭司正在女神教广场外围协调着护教骑士的分派，忽然有一个穿着盔甲的骑士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什么？有人截走了星辉马戏团的一笼波布林？”
他看着面前的护教骑士分队长。
“带两队人去追！带着那么多波布林，应该很好追踪。”
护教骑士领了命令下去了。
晨风祭司转身，回到女神教空无一人的临时休息点坐下，稍稍喘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一位骑士走了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什么？”晨风祭司微微皱着眉，“它带着一堆肮脏的波布林，你们居然都找不到？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那位护教骑士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各关卡都没有特别情况，也没有找到目击者……属下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哼，再去查查。”
护教骑士离开了临时休息点。
“也许我该提醒你一声，马失礼那伙人……有一只口袋镯。”一个声音忽然在晨风祭司身后响起。
晨风祭司回头看着那人，眼神微微冷了下来。
“我应该和你们说过，在外面不要和我接触，黑锋先生。”他冷冷道。
黑锋此时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袍，将满是疤痕的面容半隐在兜帽下。
“我现在只是一位路过的法师，晨风祭司。”
“哼。”晨风祭司掸了掸衣衫，没有多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个马失礼已经和那只波布林搭上线了？”
黑锋耸了耸肩：“丢了一整队波布林，你们居然没能找到踪迹，那便存在这种可能性。”
晨风祭司目光微沉，不置可否。
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副会长让我来问问你的打算……你们还要继续之前的计划吗？”
“那是自然。”
“副会长的意思是，先等会长回来，把之前荒野神的事好好说道说道。”
晨风祭司脸一沉：“你们什么意思？”
黑锋呵呵一笑，说道：“用我谎言会在王城经营的资源暗中协助一位荒野神……这事，你总得给个交代。”
“等会长回来，我自会当面给他一个交代。”晨风祭司沉声道，“倒是会长大人，已经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从韦斯特回来？”
“你怕是希望他一时半会儿都不要回来吧？”黑锋似笑非笑道。
晨风祭司看着他不说话。
“会长大人被缠住了，一时半会儿确实回不来。你还有一些时间。”黑锋微微俯身，小声说道，“我来就是想提醒你一声，你最好就按先前敲定的计划执行，别再搞一些多余的事情。把该做的事做好，还能将功补过。”
“你们那天出手帮小贤者，也是该做的事吗？”晨风祭司微讽道。
“呵，总比某些人带队强冲内城墙要好，几乎把我们在王城的经营毁了一半……”黑锋幽幽说着，朝外面走去。
“希望你不要再次让我们失望，风狼先生。”黑锋留下这么一句，身影消失在外面的人潮中。
女神教大祭司晨风·狼爵望着地面，目光闪烁着。
“马失礼……”
想起那天在众人面前，那个人用的某种既非法术也非天道的东西，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必须抓住那只波布林……然后，把你们全都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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