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太极殿响起,震惊到在场的所有朝臣。
“伪临朝贾氏,承父辈荫佑,入主显阳殿,偏生虺蜴之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纲纪废弛,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频发,盗贼滋炽,犹复包藏祸心,离间君王父子,致使废太子命丧金镛城,妖后窥窃神器,其野心昭然若揭,臣恳请陛下废后。”
这时有人率先站出来,义正词严道:“大胆郗遐,你忤逆圣上,当夷三族!”
郗遐冷眼望过去,却是尚书郎王洵。
郗遐不禁问道:“贾侍中还尚在府中养病,不知你口中的圣上指的是陛下还是贾后?”
王洵怒视着他道:“你这等目无君父之徒,还敢在殿前强词夺理?”
郗遐笑道:“王兄虽不及潘岳对贾侍中望尘而拜,但在贾侍中跟前也少不了阿谀奉承,你的心中当真是君父至上吗?”
和郁斩钉截铁道:“郗遐,你自己居心不静,休要再胡乱揣测他人。”
郗遐又笑道:“先前陆侍中惩治汝南那些不法豪族之时,你们和家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引火烧身,倒是繁邑愿意站出来为无辜百姓说句公道话,现在和尚书倒是大胆起来了,莫非是借着谁的势?”
和郁不再与他争辩,一脸肃然道:“臣叩请陛下将这乱臣贼子立刻斩首,以儆效尤。”
这时束皙开口道:“和尚书这明显是在挟私报复,泰山郡守羊邈,江夏流民贼首张昌,东瀛公残部,蒋美人,这些乱臣贼子最后事败,郗遐可谓功不可没,自他入尚书省后,务实重干,恪尽职守,提出劣币改革,更是利国利民,如今和尚书却把这乱臣贼子的罪名按到忠直之臣的头上,实在是忠邪不分。”
和郁没有再接言,郭彰却站了出来,脸上未露怒容,声音沉稳有力:“自地方上推行整治劣币政令以来,部分官员只会迎合朝廷,以尽快取得政绩,为了遏制私铸,搜刮私钱,大举销毁,甚至于仅仅拿着私钱贸易都会直接处死,百姓反抗情绪激烈,引发多地暴乱。
这么看来先前的整治劣币,还有现在的盐铁改革,都不是利国利民,而是祸国殃民,最先提出改革之人才是真正的包藏祸心,窥窃高位,不将其诛之,难平民愤。”
郗遐不禁发笑:“原来竟是我错了,始平郡内发生民乱,皆是因我而起,始平郡守也不是贪官,而是积极施行朝廷政令的好官。
郭尚书的这番慷慨陈辞,让我不由得想起泰山郡长史汪京,他临死前说过他敛的钱财从未花在自己身上,都送到了当地各大郡望手中,我想他那些年费尽心力,上下打点,自然不忘给自己在洛阳找个坚实的靠山,偏偏汪京每年都会派人给洛阳郭府送上一份贵重的生辰贺礼,就算郭尚书忘记了汪长史这个人,但他送给你那些的贺礼应该还在吧?”
郭彰一阵冷笑:“郗遐,现在你是想把泰山郡之事攀扯到我的身上,以为这样你今日就能逃过死罪,我看你这个度支郎真是不清醒,算错账,还想坑别人,到最后坑的只能是你自己。”
郗遐也笑道:“这本就是个糊涂账,前任泰山郡守羊邈因侵吞府库储备粮,最后选择自尽,外人都传是我逼死了他,他的死与我有关这是事实,但是有人借我之手对付开国功勋羊祜族人,以此杀鸡儆猴,给其他豪门贵胄一个警告,这同样也是事实。
羊邈死前未必明白了这些,郭尚书自然不想看到我清醒,而是希望我和羊邈一样,活得不明不白,死得稀里糊涂。”
郗遐说到这里,突然语气加重:“别人拿我当刀使,我对此可以隐忍不发,但泰山灾民何其无辜,朝堂内这些年无休止的内耗,可曾有人真正想过底下的百姓?”
傅只慌忙上前道:“陛下,郗遐定是服散过多,神志不清,才在殿前胡言乱语,臣请陛下下令将其免官,廷杖五十,再赶出洛阳,朝廷永不录用。”
王衍不阴不阳地道:“难道傅侍中看不出他可是积压着满腔的怨愤,一身戾气,这样的他可不是不清醒,而是清醒的过了头。”
傅只还想要继续为郗遐开脱,赵王司马伦却笑道:“既然他是不吐不快,何不就让他继续说下去。”
郗遐似笑非笑道:“听闻许甸死了,汝南之事终于彻底结束了,赵王今日看起来气色红润,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司马伦余光瞥向张华那边,说道:“汝南之事恐怕是你的梦魇,方才你口口声声说要为百姓着想,牺牲百姓时又换了另外一副心肠,本王实在是看不懂你,在座的各位中,也只有张司空能懂你了。”
张华跪坐在那里,阖目不视,闭口不语。
这时平原王司马干缓缓开口道:“赵王,好歹人家当初也帮你查清了王府走水一案,你又何必太过咄咄逼人呢?此时的他可能说些清醒的话,也可能说些不清醒的话,再和他计较什么,也毫无意义。”
郗遐苦涩一笑:“我犹记得自己在荆州时,娄西曹笑说小小的石岩山寨根本不足为虑,不主张立刻发兵围剿,还劝周刺史将重心放在劝课农耕发展生产上面,这才放任石岩山寨不断扩大,让张昌贼子有机会扯旗发动叛乱。
娄西曹虽死在荆州,但是他借助那次平叛剪除了荆南地区的部分宗族,还打压襄阳的豪族,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郗遐望向司隶校尉许奇,质问道:“许司隶,可知道江夏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那场叛乱中,挑起这无谓的战争,用无数百姓的鲜血换来的到底是什么,是朝廷对荆州地区的绝对掌控,还是为巩固皇权铲除某些藩王?”
许奇不答,周伯仁却厉声道:“还不给我住口!”
郗遐毫无惭色,仍旧笑道:“伯仁先生,我早已不是您的属官,在殿中度支尚书比谁都坐得稳,我作为他的下属,也甚觉荣幸。”
此时华混脸上无甚表情,就像是没听见似的,而华恒今日根本没有上朝。
司马衷终于开口道:“郗家果然养了个好儿郎,真性情,敢作敢当,任度支郎,有些屈才了。”
郗遐面色如常:“陛下,臣不敢。”
司马衷笑问道:“你句句不提孤,却又在处处指责孤,孤倒想听听,在你眼中孤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君?”
郗遐从容不迫道:“臣闻君仁则臣直,可满朝百官无人敢进言废黜贾后,到底是臣独醒,还是君不仁?”
司马衷微眯起眼睛,问道:“孤记得徐济是你的恩师,莫非这就是他生前教授过你的为臣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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