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履从宫中出来，只觉得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一众角扈官员在退朝的路上，忍不住议论纷纷。
“王上这次也太轻率了点吧。”
“这人是什么来历？竟能让王上对他如此看重，还要将璃王女嫁给他。”
“虽说是立了战功，也不至于此吧。”
这些风言风语，从玄履耳边吹过。
玄履却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阿履，可真有你的，连角扈王都要招你做女婿了。”
仲回跑到玄履身边，向他打趣。
崃邾也走了过来，笑着看向玄履。
“阿履，再过几日，便不能称呼你为副将，得改口叫王婿了。”
“将军，仲回，你们别笑话我了。”
玄履摆了摆手。
“对了仲回，我有东西给你。”
玄履拿出几个石块，递到仲回面前。
“这东西，是在蛊雕洞穴发现的。”
仲回接过石块来，只见上面泛着蓝莹莹的光。
“仲回，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似乎是青凌石。我以前在卷牍里看到过。”
“这东西，对你有用么？”
“我先收起来，回头再好好研究。对了阿履，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仲回看着玄履的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仲回，别说我了。阿……淳惟他们，走了没有？”
“还没呢，我看到他们在城东的民居一带。似乎正在收拾行装。”
玄履闻言，立马骑上盗骊，朝着城东方向赶去。
这件事，该怎么和阿莘开口呢？
唉，扈璃这丫头，真是自作主张，一定是她和角扈王说了些什么。角扈王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玄履满脑子乱七八糟，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城东一片民居附近。
这一片废弃的屋舍，已有些破败，早已无人居住，此时便暂白狄人的落脚处。
人群之中，阿莘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正在和淳惟商议着什么。
玄履远远地便见到了阿莘窈窕的身影。
“阿莘！”
玄履轻呼一声，朝着阿莘挥了挥手。
阿莘回过头来，见来人是玄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掉头往房间里走去。
扈璃刚刚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离阿履远远的。否则，我就让父王将你们赶回北漠境中。”
玄履自然是不知道阿莘心中所想，只见她似乎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便翻身下了马，走到阿莘身边。
“干嘛要躲着我？”
“谁……谁躲你了？我要收拾东西。”
“你们……准备前往渠原了？”
“嗯，横竖也没什么事。再留在这里，干粮也快吃完了。”
阿莘敷衍了玄履几句，又要转身回房。
玄履却闪身挡在了房间入口处。
“你怎么……又对我这样冷淡？”
“我……不一直是这样么？”
阿莘低着头，小声说着。
“我有话要问你。”
玄履一把叩住阿莘的皓腕，将她拉到墙角。
“你……别拉拉扯扯的，这里人这么多，看着多不好。”
阿莘挣脱出来。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赶紧说完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阿莘仍是将头低垂着，纤长的手指绞弄着衣摆。
玄履看着阿莘那冷玉一般清透的侧颜，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刚刚角扈王说，要将扈璃嫁给我。”
阿莘心中莫名一跳。
“这样很好啊。你是玄熵的二王子，扈璃是角扈的王女，你俩的身份，很是相配。”
“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你自己的婚事，问我做什么？”
“阿莘！”
玄履心中有些烦躁，一下子伸出手，将阿莘抵在墙角。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
玄履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人，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语气只得和缓下来。
“阿莘，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去告诉角扈王，这婚事我不答应。”
“这事没你想得这么简单。角扈王既然这样说了，就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敢拒绝他，那就是违抗王命。”
“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剩下的事，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玄履，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你的意思，是要我答应这门婚事？”
“为什么不答应呢？这事对你有好处。”
阿莘轻抬双眸，与玄履四目相对。
那澄澈的眸子里，似乎毫无波澜。
“斟寻那次宴会上，角扈王也在场，他见过你，一定知道你的身份吧？”
“是又如何？”
“你如果答应了这婚事，有了角扈王做靠山，那就能利用角扈一族的力量，更快地为玄熵一族复仇。你难道不想向后厦宣战，手刃仇敌？”
“复仇？我当然想复仇。可我有我自己的方式，就算不靠着联姻的手段，终有一天，我也能一雪前耻。”
“你总是这样自信。”
“那是当然，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是眼下既然有这个契机，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
“阿莘，感情是感情，报仇是报仇，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可是这两件事，也并不矛盾啊。能得到角扈王女的垂青，你知道壑市城中，有多少人在妒忌你么？”
“那是别人的事，我从不关心别人的想法。我只想遵循自己的心意。”
“玄履，你……理智一点吧。”
阿莘淡淡地说着。
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像一只小蛇一般，在玄履心间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
“所以……你是说我不理智？”
玄履后退了两步，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玄履，你为我……和我的族人做的这一切，我很感激你……”
“我不需要你这轻描淡写的感激。”
玄履打断阿莘的话语。
阿莘沉默片刻，再度开口。
“你留在这里，不是很好么？这里有欣赏你的人，关心你的人，还有……爱你的人。你如果答应了这婚事，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好。”
“那你呢？你是欣赏我，还是关心我，还是……”
“我不在这范围内。我……对我来说，你就是个普通的朋友。”
“我不相信。”
玄履又回想起，那日在山谷深潭边，阿莘伏在自己身上啜泣的样子。
还有那日自己差点儿摔下山崖，阿莘那着急生气的模样。
玄履不相信，阿莘真如她口中所言，对自己毫无感情。
“我不相信，你就一点儿没对我动过心？”
“没有。”
阿莘深吸了一口气，迎上玄履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就是这样冷漠寡情的人，信不信随你。”
玄履看着阿莘一脸淡漠的样子，眼中的希冀，也渐渐冰冷下去。
“阿莘，你……就像一块冰一样。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都融化不了你？”
玄履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做的这些事，似乎瞬间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是不是？”
玄履看着阿莘，心中涌出一股无力感。
这是第一次，玄履觉得自己这般可笑。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误会的。我应该……早点儿和你说清楚。”
阿莘轻声说道。
“好吧，我明白了。”
玄履沉默良久，终于做出了选择。
“如果我之前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什么困扰，还请你见谅。”
“玄履，对不起。”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
玄履神情落寞，转过身去，背对着阿莘。
“淳惟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是白狄王啊。你一个女孩子，也别总是逞强，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嗯。”
“该让他承担的事情，就让他承担吧。不然他要怎么成长起来？难道你要照顾淳惟一辈子？”
“你的这些话，我会好好想想。”
“还有……既然你说，我是你的朋友。那你们，等参加完婚宴之后，再出发去渠原吧。”
“……好。”
玄履说完了这些话，如释重负，再度翻身上马。
马蹄飒沓，烟尘四起，阿莘看着玄履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便一言不发，悄悄低下了头。
淳惟从旁边走过，发现了阿莘的异样，惊呼一声。
“阿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眼睛里进了灰尘，好疼……”
“阿姐，你……”
“没什么，没什么。淳惟，你别管我了。”
阿莘摆了摆手，转身低头，便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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