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吃饭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青池放下手中的花锄应和一声:“来了。”
洗完手坐在桌前,桌上饭菜早已摆好,一碟香油拌的面筋豆腐,一碟香菇菜心,还有炒两道时蔬并笋尖火腿熬成的清汤。
青池笑道:“润禾手艺还真是不错,这十几日我可是轻松多了,不用自己做难吃的饭。”
润禾也不谦虚,自豪道:“我的手艺最对姐姐的胃口,往常她吃不下饭,只要我下厨,她都能吃得完。”
说罢盛好饭对身边女子道:“我说的对不对?”
竹卿接过饭十分捧场:“知我胃口者,唯有润禾。”
一时间众人哈哈大笑。
竹卿夹了一筷子菜放入解枫碗中,觉得他不便夹菜,又多添了几筷子。
“够了够了。”解枫忙护住碗,“我虽然看不见,但也不至于夹这么满,一会全洒了。”
竹卿讪笑:“我不是怕你饿着。”
刚到姑苏那天,解枫饿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有了块点心吃,竹卿脚下一个踉跄,扑到他身上,打翻了唯一能用来充饥的东西。
偏巧那日是雨天,他们住的地方离街市又远,一时买不到现成的吃食,等润禾马不停蹄做好饭时,解枫饿的半分力气也无了。
竹卿很是愧疚,偏她又病了好几日没法亲自赔礼道歉。
等到病情稍微稳定下来,她就致力于让解枫碗里的菜永远都满满当当。
四人其乐融融吃完一顿饭,青池继续打理花草,解枫坐一旁吹风,竹卿要和润禾一起洗碗时被她推了出来:“姐姐的病刚好了两天,还是去坐着休息吧,我一会就好。”
竹卿争不过她,就坐着陪解枫。
“师父的眼光真好,这几丛菊花颜色雅致,花型饱满,姑苏天气暖和,连花也开得比上京好看。”竹卿剪下一朵紫菊放入解枫手心,“闻闻,香不香?”
解枫捻起花瓣放在鼻尖轻嗅:“露水的味道,很清新。”
“我帮师兄束发吧,显得精神些。”
解枫笑道:“好。”
竹卿拿了木梳,拆下解枫的发带,梳通后重新绑在一起。
解枫道:“你上一次帮我束发,还是小时候。”
“那次你不小心伤了手,束发时一缕缕太过于松散,刚好我去找你,帮了你这个大忙。”竹卿沉吟,“那还是十二岁的事。”
解枫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们还能和小时候一样。”
竹卿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润禾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含了颗蜜饯在口中,咂舌道:“好苦。”
“苦也没办法,你的身体太弱,不吃药断然不行的。”解枫道,“来的路上你频繁发热,又体虚无力,偏偏我还帮不上什么忙…”
竹卿伸手搭上解枫的手臂,用力握住予以肯定:“师兄能帮我找来假死药,又找来会易容术的覃幻师弟,给那位死囚易容成和相似我的脸,怎么不算帮了大忙呢?”
解枫拍拍她的手以示回应:“说到底,还得多谢长公主。”
竹卿轻笑:“是啊…要不是长公主全权处理我的丧仪,派她的心腹守在灵堂,又瞒天过海换进死囚,否则我根本无法用这金蝉脱壳之计重获自由。”
“能换得她提前上路,你肯定用了不少心思。”
“她被夫家冤枉与人偷情,愤懑之下才失手杀了婆母,她娘家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和卧床的母亲,我答应她事成后给她娘家这辈子都用不完的钱,又让她的尸身以王妃之尊葬在皇陵,横竖都是一死,能换来这么多好处,她哪有不答应的。”竹卿胸有成竹,“更何况我还答应她,会让她丈夫得到报应,她听了就极愿意,不过确实得多亏长公主,买通县衙得到这么一个即将秋后问斩的死囚。”
解枫抿了口热茶暖身,良久才道:“我没想到,你连和他死后葬在一起都不愿意。”
“生同裘,死同穴。”竹卿冷笑,“那般夫妻情深,不是我和他能有的。我嫁与他六载,两心相知的时日尚不到半年,活着困在王府就罢了,死了还要和他埋在一处,才是难为我了,我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就很好,很快活。再说以我的身体,也不过是捱日子…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别说丧气话…”解枫摸索着摸了摸竹卿的头顶,“我和师叔还有润禾姑娘都陪着你。”
竹卿毫不在意:“没说丧气话,只要在你们身边,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死什么死!”青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抖了抖花锄上的泥土,随手搁在一旁,拿起剪子剪下几朵盛开的菊花递给竹卿,“拿着,你真是没大没小惯了,师父还活着,哪轮得到你个丫头片子说这话!”
竹卿撒娇道:“我说错了,师父原谅我吧…”
青池绷着脸转身,露出无奈而悲伤的神色。
解枫懵然不知,问道:“唐家那边,可知道实情?”
“不知。”
天气飘起了雨丝,竹卿把椅子挪进了屋檐下,坐在火盆旁烤着手。
“我没打算告诉唐家,此事除了你们和长公主,无一人知晓。”竹卿把栗子扔进火盆里,又添了块炭,“不止唐家,苏叶我也没告诉,他只知我要送你出上京,其他一概不知。”
解枫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多亏他照顾我,我很感激他。”
竹卿莞尔一笑:“你放心,我已经谢过他了,上京那些铺子,我都转入了苏叶的名下,他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言及苏叶,竹卿多了几分担心:“席先生要我和他相互扶持,而今他的生活也算是平稳安定,我假死之事一旦败露就是祸及家人的大罪,长公主天之骄女自然不怕,可苏叶和唐家…我不能拿他们去冒险。”
竹卿回头看向青池,感慨道:“还是师父当年救了她的缘故,才让我能有长公主这个可以依托生死的朋友。”
至于沈则,润禾说他来吊唁时悲痛欲绝,私下里又把她送还回去的那块玉佩给了润禾,惟愿玉佩能陪伴竹卿长眠。
润禾给她玉佩时道:“沈大人哀痛逾甚,奴婢实在推辞不了。”
离开上京时,竹卿便带上了那块玉佩,日日贴身佩戴。
雨越下越大,青池放下手中的活也来避雨,对竹卿道:“那年捡到你的时候,雨就像今天这么大。”
竹卿抬手去接屋檐上的水,凉意阵阵。
她笑而不语。
几人皆在廊下,静观秋日雨景。
眼下的日子虽平淡,但却是少有的温馨,她半生所求,不就是如此么?
伴雨独坐晚香处,携风共叙浮生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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