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霆也坐在了沙发上，离余思年有些距离，洪星然跟着坐在了他身边，一直用手紧紧抓着厉云霆的衣角。
这个时候，余思年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外人了，他想起身离开，却被洪天程的气场震慑得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厉云霆察觉到他苍白单薄的身影，心又狠狠被扎了一下，下意识挡开了洪星然的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佣人们端来了参茶放在茶几上，厉云霆却全然不顾洪星然的状态，从不会主动照看他，他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嚣张的姿态早已荡然无存，却还是从骨子里透出对厉云霆的喜欢。
余思年不讨厌他，准确来说，他讨厌不起任何人，他更可怜洪星然。
但就算心里的怜悯之意再深，也不代表这人和自己深爱的人有亲密的互动时，自己能够无动于衷。
胃里翻山倒海，余思年的脸色更差了，眉心就差挤到一起了。
他饿肚子会胃痛，情绪一紧张也会。
厉云霆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却拿出了手机，给顾宇发了条消息：【带他回房间休息】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晚饭也让他在房间吃】
不到半分钟，顾宇就过来把余思年领走了。
望着那人孱弱的背影，厉云霆的神情错杂，不知为何，他坚硬冰冷的心脏竟然会有艰涩的痛感。
余思年依依不舍地挪走脚步跟随在顾宇身后，三步一回头，看了看客厅三人的身影，突然胆怯了起来。
假如厉云霆的情况不会好转，那么，他会不会觉得，洪星然才是最合适他的人。
顾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只能用苍白无力的文字宽慰一下他的心：“你别伤心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再怎么说，厉先生对你始终是不一样的。”
余思年虚虚地应了一声，眼睛里黯淡无光，悄无声息地跟在顾宇后面。
顾宇把他送回房间后才得知余思年胃病犯了，紧张的心情无法掩饰：“怎么回事！是不是最近在医院休息不好吃不好？”
厉云霆之前让人定了一个方子，明明调理得有明显的成效，余思年的胃病没再听说犯了，怎么突然又这样。
一想到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顾宇在心中暗暗祈祷，余思年可别在这个情况下再出事了。
余思年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里的沙发上，喝了顾宇给他冲调的养胃粉，终于舒服一些了。
后知后觉发现，顾宇把他带到了厉云霆的房间，他着急地站了起来：“云霆哥哥现在不记得我了，待在他的房间不合适。”
顾宇拦住了他，成竹在胸笃定道：“放心，厉先生不会赶你走的，他只是暂时没想起你来，又不代表他不爱你了，你信我。”
余思年筋疲力尽，木讷地点点头，安分地坐在原位置：“我明白的，我不会给云霆哥哥添乱的。”
顾宇看着他怏怏的样子也有一点心酸，叹了口气：“你休息一下，等会儿晚饭给你端上来这里吃。”
顾宇交代完后，余思年过了五分钟，就撑着沙发扶手闭着眼睛睡着了。
而楼下客厅，洪天程并没有体恤厉云霆是一个刚出院的病人，没有主动开口让他去休息。
因为他的宝贝儿子待在厉云霆身边的时候，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
洪星然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身为父亲的洪天程一眼就洞悉出来了。
几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就一起吃了晚饭。
可是，厉云霆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还隐隐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不耐，洪天程看出来了，但他没有说穿，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愿意奢望和插手太多了，自从洪星然出事之后，他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强求来的感情是不能让洪星然一生幸福的。
自从大儿子意外去世后，洪天程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希望洪星然平坦、快乐度过往后的生活。
显然，这些东西，是厉云霆给不了的。
洪天程苦笑地摇了摇头，闷声不吭地喝了一杯烈酒。
厉云霆神情凝重，劝道：“洪先生，注意身体。”
洪天程摆了摆手，慈爱地看着一旁正在专心吃炒饭的洪星然，拍了拍厉云霆的背：“我老了，只希望小然能够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代替我好好照顾他……”
厉云霆不动声色，他了解，洪天程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永远不会是他。
吃完饭后，洪天程因为一时意动喝了酒，导致有几分倦意，看到洪星然的状态好了不少，才提出回去。
洪星然不吵不闹，只是临上车都还恋恋不舍地盯着厉云霆看。
洪天程心疼地揽着他：“小然舍不得云霆哥哥对不对？”
洪星然小脸一红，羞怯地承认了。
“那明天我们再来玩，好么？”
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洪星然沉默了许久，捏了捏手上的摆件：“不要了，云霆哥哥想见的人不是小然……”
洪天程一瞬愕然，原来洪星然都明白的。
洪天程想安慰他几句，正好手机响了——是严凛，是他一个交好的儿子，和洪星然从小一起长大。
洪天程挂了电话之后，露出欣慰的神情，和洪星然说：“你严凛哥哥明天回来了，小然不会无聊了。”
这或许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厉云霆吃完饭后待在客厅消了消食，却感觉自己分分秒秒都心神不定的。
顾宇经过时，他才明白了为什么。
厉云霆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怎么样了？”
他面上依旧游刃有余，可内心却波动得令自己陌生。
顾宇如实反馈：“刚刚看了一下，睡着了，没有喊醒他吃晚饭。”
闻言，厉云霆惯性地往口袋里摸索，却扑了个空，让他那对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拿包烟来……”
顾宇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厉云霆目光沉沉地望向顾宇。
顾宇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怕事，解释道：“您答应过余思年要戒烟的，已经有一阵子没抽了。”
顾宇的话让厉云霆一顿讶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们都说自己很爱余思年，他自己也能感受得到的，毕竟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好像有记忆一般，每次见到那人，频率就会发生异常。
可脑中没有记忆，他如何去适应这个事实。
但厉云霆也没有执着于让顾宇拿烟过来，而是起身上了楼。
厉云霆靠近房间时，房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余思年的位置，他正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摇摇欲坠的身子，毫无血色的小脸，让厉云霆的心咯噔了一下。
正如顾宇说的，他看到余思年睡在他的房里，并没有任何怒意，仿佛从心底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厉云霆轻声推门进去，把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动作娴熟地把余思年塞在了自己那张床上。
余思年刚刚中途醒来吃了止疼片，这会儿药效发作，睡得异常沉稳，没有醒来的迹象。
厉云霆没有着急去休息，而是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巴掌大的小脸，轻盈蓬松的羽绒被密不透风地将他的身体裹住了，只露出那张秀气的脸。
“连睡着的时候都这么乖……”厉云霆自言自语道，忍不住伸手去理了理余思年垂在额前的碎发，然后顺着往下，触摸了一遍富有弹性的脸颊，其实在医院的时候，他就有冲动要这么做了。
可就轻轻碰了一下，余思年突然像是感知到了一样，身子轻轻一抖，稍稍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厉云霆被他的动作逗笑了，连翻个身都可爱到没边。
——我一定很喜欢你，对吧。
厉云霆在心里暗暗想着。
但到了夜晚，他并没有留下来跟余思年同睡一张床，他去了客卧，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会这么随意，这是厉云霆的原则。
夜里，阴冷的宁城下起了雨，声势过于浩荡，余思年被吵醒了。
止疼片的药效过了，他醒了之后，因为没吃晚饭的缘故，胃部又空又胀，他起身想喝水，一股不适感猛烈袭来，让他趴在脚边的垃圾桶吐出了酸水。
夜深人静的缘故，余思年吐完之后，心里的难受也接踵而至，瘫坐在地上悄悄地抹着眼泪。
他因为担心厉云霆的情况，特地跟余沫打了招呼，最近不能在家里陪她。
可是，一切似乎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厉云霆或许根本不需要他。
当时火灾的时候，余沫一个人在家吓坏了，整整哭了一天一夜。
她心疼她的哥哥，为什么一个这么好的人三番五次要遭受这些磨难。
可余思年一心扑在厉云霆身上，平时胆小怕事的他，完全忘了火灾时的阴影，这会儿想起来才有些后怕。
余思年醒了之后就不敢继续回床上睡了，他误以为刚刚是自己迷迷糊糊藏进了被窝，而在房间里，找不到厉云霆的身影。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生气了。
他无力地挨靠着床沿，把难过往喉咙里咽，却被一股火热灼烧了一下喉咙，让他又反胃地趴在垃圾桶上面干呕。
这时，房间门被推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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