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日，巴黎，人民宫地下指挥中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与亢奋的奇特气氛，在巨大的作战地图上代表德国兰斯机场的标记被一个醒目的红色圆圈紧紧框住，来自兰斯抵抗组织“自由兰斯”艰难万险换来的情报，终于穿越层层封锁，摆在了法兰西公社最高决策层的面前。
“先生们，情报的准确性和价值毋庸置疑。”空军司令挥舞着那份由密电码译出且附有简易草图的情报，语气异常激动：“贝辛机场！德国人的前线基地就在那里，看看这些——轰炸机、战斗机、油库、弹药堆！他们就是从这里起飞，把死亡和毁灭洒向我们的交通线。”
他猛地转向坐在长桌首位的乔治·瓦卢瓦，以及与会的其他军政要员：“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集中我们的轰炸机力量，哪怕只有两个中队，也要给这个机场一次狠狠的打击！炸毁他们的跑道，烧掉他们的飞机，让德国佬也尝尝被炸的滋味，这是我们空军目前最直接最有效的报复手段。”
对空军司令而言，仅仅只是打击德国的机场远远不够，他希望，或者说在场的其他人也希望，他们都希望能够对德国本土进行一次一模一样的轰炸，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意义上解开他们的心头之恨。
但现实是残酷的，现在的法国能炸兰斯就不错了，更别提深入德国本土轰炸德国城市。
空军司令已经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毫不犹豫的向德国城市投下他们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当时的第三国际有能力直接向柏林投下赤星，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还是没能这么干。
空军的提议立刻得到了一部分将领的附和。正面战场失利与本土被占领带来的憋屈，首都连日遭袭的愤怒，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立刻进行空中报复，听起来痛快又解气。
然而，下一秒一个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像冷水一样泼了下来。
“我反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说话者身上——情报部门的实际负责人之一，陆军元帅布卡德身上
布卡德没有立刻起身，他只是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锐利的目光扫过空军司令和一众支持空袭的人。
“空袭？”
布卡德冷哼一声，他和其他人一样想要报复德国人，但被迫退居二线被迫学会冷静和思考的他清楚，现在不是轰炸的时候。
他拿起同样摆在自己面前的纸张挥舞起来并喊道：“你们是想用炸弹把我们埋在兰斯的眼睛和耳朵全都炸聋炸哑吗？”
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们有没有脑子？”
瓦卢瓦瞥了他一眼，这家伙现在居然能对别人说这句话了。
空军司令的脸瞬间涨红了：“布卡德元帅！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是为了打击敌人！”
“打击敌人？我看是帮敌人清理门户。”
布卡德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他当即解释道：“你们想想，我们昨天刚拿到确切情报，今天或者明天又或者往后几天，反正不管是哪一天都好，只要德国人的机场遭到精准的空袭，德国的反情报部门就能立马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们认为德国人的反情报部门是吃干饭的吗？他们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不是我们运气好蒙对了，而是他们在兰斯的保密工作出了大漏洞，他们的机场位置暴露了。”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带来的压迫感极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德国人的特务和阿尔及尔叛匪的特务会像疯狗一样扑向兰斯，全城戒严，大搜捕，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当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由兰斯’组织，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传递情报的勇敢同志，会因为你们这几颗看似痛快的炸弹，被连根拔起，死无葬身之地。”
他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砸在众人心上，描绘出的画面让那些主张立刻空袭的人背后冒出冷汗。
“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兰斯的情报网。”
布卡德的声音阴沉下来：“更是未来所有潜在的可能性，德国人会在所有占领区加强戒备，我们再想获取如此核心的情报将难如登天，机场被炸毁再重建就好了，飞机被炸毁再补充就好了，损失了飞行员再训练就好了，这对德国人来讲都不是问题。”
“可是我们却要为此赌上我们在占领区的地下情报机构，德国人一定会加大反间谍的力度，轰炸的行为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愚蠢行径！”
布卡德的声音落下，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空军司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布卡德的分析直指要害，戳破了单纯军事报复背后的巨大政治和情报风险。
恼火中的布卡德缓和了一下语气，但依旧强硬：“我的意见是，不能进行大规模空袭。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我们要保护情报来源。”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机场继续运作，继续轰炸我们吗？”一位官员忍不住问道。
现在德国轰炸机几乎每天都会来骚扰他们，今天这边飞来一波，明天那边飞来一波，他们的抢修工作都无法安心进行。
“当然不是。”
布卡德摇摇头：“打，还是要打，但不能由我们法国的空军从天上光明正大地去打。那样痕迹太明显了。”
他目光扫向瓦卢瓦，后者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作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之一，布卡德比其他人更早得到兰斯方面传递来的情报。
“我们应该派出最精干的小股特种部队，秘密渗透进兰斯地区。”
布卡德说出了他的方案：“与‘自由兰斯’组织取得联系，在他们提供的内线情报支持下，由这些专业士兵带领并强化抵抗组织，策划一次地面上的秘密破坏行动。”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兰斯：“目标必须是精巧且关键的，还不能引起德国人的警惕性。”
“比如，渗透进去炸掉他们的油料库，或者他们的弹药堆积点，又或者用特制炸弹在夜间破坏他们的飞机引擎制造混乱，延缓他们的出击，给他们造成持续的麻烦和心理压力。”
“关键是要让这次破坏看起来，像是一次本地抵抗组织策划执行的游击行动，而不是一次由巴黎方面直接指挥的军事打击。”
“这其中的差别决定了德国人的调查方向和力度，他们会加强安保，会报复性地搜捕，但不会立刻断定其核心机密已完全泄露，这能给我们的地下组织留下宝贵的周旋空间和生存余地。”
方案清晰明了，利弊分析透彻，既能打击敌人，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宝贵的情报网络，与会众人纷纷点头，就连刚才主张空袭的空军司令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更老练更具战略眼光的做法。
瓦卢瓦终于开口，一锤定音：“布卡德元帅的方案考虑周全，我完全同意。情报工作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绝不能为了一时之快而自毁长城。”
“就按这个方案执行。总参谋部和情报部门立刻联手组建一支精干的特种渗透小队，必须用最快最安全的方式，将他们送抵兰斯地区附近，与‘自由兰斯’接上头。”
他看向布卡德：“元帅，具体的人员挑选和行动计划，由你亲自把关。”
“明白，主席先生。”布卡德干脆利落地答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期待。
从正面战场总指挥的身份被甘末林替换掉到现在，布卡德终于是有了让自己发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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