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飘着十月的第一场雨，程如安握着温热的红枣茶，看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出细密的纹路。
严青青拿着平板电脑匆匆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裹着桂花香气的冷风。她把手里提着的刚出锅还热乎着的肠粉递给程如安，还配了两枚精致的中式甜点桂花糕：“我找之前那家熟店做的，虾仁馅和鸡蛋馅的，你吃吃味道变没有。”
程如安捧着热乎乎的肠粉，肚子已经饿了，但想到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还是把肠粉放回保温箱里了。
\"纪姐说二十分钟后到。\"严青青把平板支在会议桌上，\"《锦绣天》的新剧本发过来了，改动挺大的。\"
“我看看。”程如安靠了过来，细长的手指划过屏幕。
《锦绣天》的剧本的确改动很大，开篇的暴雨场景被替换成雪夜，原本狗血的掀摊情节变成暗巷里沾血的银针，女主角清遥蹲在尸体旁翻找线索时，月光恰好照亮她耳后蝴蝶状胎记。
程如安大致浏览了一下，觉得比之前的剧本吸引人了不少。
\"刘怀山导演，\"严青青点开一个新闻页面，\"昨天刚官宣的，拿过三次金狮奖的老前辈，这次找他估计也是想冲奖。\"
程如安点点头。刘怀山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在圈里依旧有着赫赫威名，而且算是难得的质量与产量旗鼓相当的导演。
茶水间的磨豆机发出轰鸣，程如安望着照片里白发苍苍、不苟言笑的导演，忽然想起上周在纪如冰办公室看到的画面。
那天下午她刚上完形体课，来四层逛了逛，见纪如冰在办公室里，正想进去跟她聊一会儿，却在开门的前一刻看见纪如冰接了个电话，表情凝固的样子实在是说不上心情好，因此抱着水杯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进去。
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程如安没由来的有些担心。
正在头脑风暴的时候，纪如冰踩着细高跟推门而入，版型良好的黑色亮面羊绒大衣肩头上还沾着雨水。见程如安和严青青都在，铁青的脸色上硬生生地扯出一点笑容，将文件袋往桌上一扔，金属扣撞击大理石的声音让严青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男主角定了楚离。\"纪如冰拉开脖肩的真丝丝巾，程如安看见她锁骨头处微微有些泛红的抓痕——那是她焦虑时无意识挠出的印记。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窗外细细的雨声忽然变得很清晰，程如安听见自己吞咽茶水时喉间细微的响动。几年前拍摄《逆仙者》mV的记忆涌上来，她到现在也忘不了当时自己面对楚离狂热粉丝的无措，还有最后成品里自己只能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找自己的窘态。
\"刘导坚持要用他，他跟楚离关系一向不错，\"纪如冰从文件袋抽出台本，纸张边缘被捏出褶皱，\"老狐狸倒是会挑时候，趁我们导演空缺期塞人。\"
程如安翻到人物小传页，楚离饰演的医圣传人墨云深，看似悬壶济世实则暗中培育蛊虫，直接从一个正面角色变成了亦正亦邪。
这个设定让她想起颁奖典礼那晚，她不经意间在走廊撞见楚离接电话，素来温润的声线浸着冰碴，怒火仿佛快从他的身体里炸开。
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和这个角色挺配的。
\"其实......\"程如安斟酌着开口，\"从角色契合度来说......\"
\"我知道，\"纪如冰突然打断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敲在楚离的证件照上，\"但是安安，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入行还太短了，你不知道跟他同组的女演员们都会发生什么。”
“《旺角沙龙》的时候同组小花莫名爆雷以至于半隐退，《最后一个大侠》拍摄期间让女二号摔断了三根肋骨......”说到这里，纪如冰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以为，这都是巧合吗？”
程如安和严青青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惊讶。
纪如冰扫了一眼她们的脸色，想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只叹了口气道：“这次剧本把墨云深改成亦正亦邪，倒是方便他本色出演。\"
严青青默默地调高空调温度，程如安看着剧本新增的蛊虫培养场景，忽然觉得，把故事从盛夏改为寒冬——那些在雪地里蜿蜒的暗红色蛊虫，像极了楚离永远藏在笑意下的暗流。
进组当日，影视基地飘着细雪。程如安裹着白色羽绒服下车时，正看见楚离的保姆车缓缓驶入。车窗降下瞬间，她捕捉到对方经纪人老樊的眼神，许久没见，老樊看起来依旧那么温和，他也看到了站在雪地里的程如安，遥遥地向她挥了挥手。
\"如安，来得真早。\"楚离披着墨色大氅走近，程如安笑着跟他打招呼，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沉香味，与之前拍mV时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程如安忍不住抬头暗暗地观察他。
笑容依旧完美得像是用尺子丈量过，眼角弧度与唇线分毫不差，还是那么英俊儒雅，挑不出一丝错来。
程如安正在感叹时，却忽然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微微抽搐，尽管只是一瞬间，却依旧在雪地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程如安敛下眉目，心中沉思。
开机仪式上，楚离执香的模样格外虔诚，程如安站在导演旁边，三人一起在台上祈祷。台下，老樊正在与制片主任耳语，他说话时总喜欢用手指戳一戳对方的肩膀。
第二天下午的剧本围读会，楚离提议跟程如安对对戏。他念台词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剧本边缘，程如安发现那处纸张已经起了毛边，这让她想起来之前有些营销号说的，楚离是个过目不忘的影帝，经常会提前自己反复练习同一段戏。
\"清遥姑娘可知，蛊虫破茧时最忌光照？\"楚离忽然倾身靠近，程如安猝不及防地看见他瞳孔里映着自己骤然放大的脸。这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让整个会议室骤然安静，刘怀山导演的保温杯盖\"咔嗒\"一声扣在桌上。
一种压迫感袭来，程如安捏紧了袖口暗袋里的薄荷糖，糖纸被她揉搓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全场的人都在等着看她如何接招。
片刻后，她扬起一个的倔强微笑：\"墨先生说的是金蚕蛊？我倒是听说，见光即死的其实是养蛊人的秘密。\"
楚离眼尾的笑意凝住半秒。
程如安与他安静地对视，片刻后，楚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轻轻地给她鼓了鼓掌。
刘导在会议桌下轻轻叩击三下，面色不改。
散会后，程如安在洗手间听见隔间传来压抑着的痛苦的呕吐声，她猛地停住脚步，本能地有些担心，但在看到“男厕所”这三个大字以后，还是退了开来，找了工作人员。
夜幕降临，程如安坐在酒店套房配的露台上，一边喝热牛奶一边看雪。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楚离，程如安眨了眨眼，接了电话。
楚离听起来也在室外，声音中带着点寒风的气息：\"如安对剧本改动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特别的看法，硬要说的话，逻辑比之前那份顺了很多。”程如安实话实说。
楚离低笑出声：\"之前那份我也看过，确实有点狗血。\"
楚离似乎心情不错，和程如安聊了许多工作上的事情，语气轻柔，聊着聊着，程如安几乎以为回到了以前还没跟他合作、对他存有滤镜的时候。
手机边传来的声音很清晰，她好像听到楚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安，你真的成长得太快了。\"
不知道为什么，程如安总觉得楚离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奇怪，有点欣喜，有又很惋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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