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完饭，于秀卿将景黎拉到身边坐下，又使人给景黎切了果盘。
景黎放在腹部揉着的手僵住，她是真吃不下了。
她偏头不着痕迹地来回扫视了一番顾清洲，有些惊异，那眼神和表情好像在说：奶奶这般投喂方式，你居然还能保持那么好的身材！
于秀卿拉着景黎问道：“小锦鲤啊，听文文说你准备重新考大学。”
她之前听顾斯文说起过景黎的身世，对这个孩子遭的罪、受的苦倍感心疼。又知道她回到季家，进入了娱乐圈之后，还能坚持想要完成学业，不由更加喜欢。
这么一个乖巧懂事、努力上进的孩子，她真是越看越觉得欢喜。
连顾佰翔听到，都是暗自点头。
“是的奶奶，最近都在准备考试呢。”景黎乖巧道。
顾斯文也加入了话题，“妈你就放心吧，小黎之前都是洲洲辅导的，肯定没问题的。”
“哦？”于秀卿倒是不知道还有这层渊源，“那就好，洲洲以前学习好着呢。小锦鲤，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啊？”
景黎道：“想考沪海戏剧学院的表演专业。”
“沪海戏剧学院好啊！”于秀卿欣喜，这个学校她可太熟悉了，“斯年就在那儿，到时候......”
“提那个逆子做什么！”顾佰翔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整日沉湎于过去，毫无责任心可言！”
气氛一时凝滞。
“顾斯年”这个名字，从他从白昼传媒卸任的时候开始，就成了禁忌般的存在。
这个人，也再没出现在这个家里。
顾斯文和顾清洲对于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二人对视一眼，顾斯文忙坐到有些黯然的于秀卿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轻拍安抚。
顾清洲坐到了景黎旁边，刚想说些什么，不料被景黎提前握住了手。
顾清洲有些错愕，侧头望向景黎，只见她眼中的担忧和安抚显而易见，握着自己的柔荑温暖而带着无限的力量。
顾清洲一愣，然后紧紧地回握住景黎。
他不怪“任性不负责任”的顾斯年，也理解“固执己见”的顾佰翔。
只是，顾斯年是他的父亲，对于家中这样的局面，这些年来，他本已经习惯，但是他怎么会不难过？
还好，这次有景黎在。
可是，这次有景黎在啊！
整理好情绪的于秀卿拍拍女儿的手，示意自己无事。然后看向身旁的景黎，有些愧疚。第一次来家里，就让人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于秀卿刚想说什么，顾佰翔开口道：“景黎，你跟我来一下书房吧。”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酸涩。
景黎起身，顾清洲也跟着站起。
已经向书房走去的顾佰翔头也没回道：“就让景黎一个人过来。”
闻言，顾清洲眉头微皱，景黎冲他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然后随着顾佰翔向书房走去。
上了二楼，左边尽头便是书房。
“坐吧。”进去后，顾佰翔便让景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却背对着书桌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顾佰翔转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相框。
他将相框平放在桌子上，终于开口：“抱歉，刚刚吓到了你吧。”
景黎摇了摇头。在她这个角度，相框内的照片她看不真切，但是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想。
“清洲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爸妈的事情。”顾佰翔问道。
景黎回答道：“提到过一些。”
顾佰翔点了点头，声音随着回忆变得悠远，“斯年和小嫱结婚的时候，我和他妈都特别开心，也是真心喜欢小嫱这孩子。后来有了清洲，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就是天伦之乐吧，我也可以退下来帮小两口带孩子了。”
说到这里，顾佰翔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照片，眼中带着慈祥和怀念。
“可是小嫱后来......”顾佰翔声音有些梗住，他缓了一下，继续道：“自那以后，饶是我和他妈都恍惚了好久，没想到斯年他却很快走了出来，就好像......小嫱还在一样。”
“我们都担心他，但是他真的太正常了。我们以为这些都过去了。可是，十几年啊，他忍了十几年，在清洲学成回国之后，他便不顾家中反对卸了职务，离开了白昼传媒，也......离开了这个家。”
“那时候因为斯年的卸任，白昼内外动荡不安，我想着，那就我这把老骨头顶上去吧。但是清洲却站了出来，说他可以。短短几个月时间，便稳住了局面。”说到这里，顾佰翔苍老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自豪。
“那段时间，清洲日日夜夜，几乎都要住到公司了。”顾佰翔道，“每遇到一次挫折、碰到一次壁，我都在想，他爸多等等，多教教他，再离开也好啊。”
“等了十几年了，就不能再多等一两年吗......”顾佰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变成喃喃,“可是，他也为了白昼等了十几年了啊......”
顾佰翔的话有些前后矛盾。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疼儿子，但是也心疼孙子啊。
随着顾斯年的离开变得越发有了裂痕的家庭，顾佰翔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可是他能怪谁呢？只能无力地去责怪“痴情又任性”的儿子。
老人端坐的身板变得有些佝偻，景黎有些心酸。
过了一会儿，顾佰翔整理好思绪，重新振作，对景黎道：“清洲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小嫱不在之后，斯年工作忙有时也顾不上他。长大了还突然接下了这么一大摊子。”
“景丫头，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说这些。你是个好孩子，也是清洲真心爱护之人，你和清洲好好的，我和他奶奶也就放心了。”
听到顾佰翔说了顾家往事，景黎心中滋味难言，眼睛酸涨。
她保证道：“爷爷，我和清洲会好好的。”
“那就好。”刚刚想起往事情绪过激，顾佰翔声音有些疲弱，“景丫头你先出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您......”景黎有些不放心。
顾佰翔抬起右手，轻晃两下。“谢客”的态度坚定。
景黎无法，便离开了书房，轻轻地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瞬，景黎看到顾佰翔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相框，眼泛泪光。
书房中只剩下顾佰翔。
顾佰翔一遍遍望着手上的相框，他的回忆飘远，好像带着他回到拍照的那一天。
秀卿和小嫱在专门围成的婴儿栏中哄着还不会说话的小清洲，小斯文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小外甥，趁人不注意悄悄了亲了小外甥一口，逗得他哈哈大笑。
婴儿栏不远处的茶几旁，自己和斯年听到声音含笑望着。
这一幕，被管家用相机定格成了永恒。
那时，他以为天伦之乐大概便是如此。
他闭上了眼，眼中的泪光流出，顺着岁月的痕迹蜿蜒留下。
他真的老了，总是在回忆过去。
他其实不怪斯年，他们顾家都是痴情种，没有办法。
罢了罢了。
他只希望孩子们都能够健康、快乐。
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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