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力见小淮进去了，他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院子看，他出来的时候，竟然忘记了把灯从新点着。当时也是出于本能，怕二花发现自己。现在屋里的灯又开始亮了。
看着小淮屋里的灯光，蛮力站在院子外发呆，“本来打算在小淮这里猫几天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自己睡了二花，这个时候要是敲门进去的话，迟早都会引起小淮的怀疑。还是趁现在小淮不知道自己来过，赶快走吧。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再过来。”
想到这无奈地调转头，拖着疲倦的身体，往东边的山上走。
蛮力到了自己的大姐家后，就在附近沙场干起零时工来。帮人家筛沙子，筛好的沙子被老板卖到县城里工地上。
高高的山上，天天大风小风不停地吹起细沙，吹打在脸上，像针尖扎一样疼痛。头发里嘴巴里到处都是细沙，稍一磕牙，就能发出碜碜的咯吱声。
头发里发痒，随便那么抓一下，脑油搀着细沙就能装满指甲缝。挑出来放在手心，两指稍微一捏，都是些膈应人的细沙颗粒。
回来稍微洗一下头发后，慢慢倒出水，盆低能留下一层白白的细沙。
这种活很辛苦，但蛮力收人却非常可观。一个月下来能比县城里面普通的工人收人要多两倍。
山上太过凄凉，风沙又欺人。一眼望去，只有零星的几个过沙的筛子架在那里，几个像自己一样的盲流，在哪里不紧不慢地一锹一锹地往筛子上甩着沙子。扬起沙尘伴着风，一路飞去。
头天晚上浑身上洗的干干净净地，到了砂矿用不了半个小时，人就融入环境，全身被刮的跟个泥塑的沙丘似的，灰头土脸的，只露着一双渗人的白眼。乍一看像个干了千年会走动的干尸。
一个月下来，在这块连个女人都见不到一个，这让人有点想发飙。与外面的世界好像隔离了一样。只有孤独和凄凉相伴。
好容易干了三个多月，离过年还不到十来天的时候，蛮力才回到家里。
整个人就像被剥了一层皮，换了模样。脸皮粗糙的好像突然间多添了十岁。
这时候的人家都在忙着为过年张罗吃的东西。
蛮力回到家后，在庄上到处转悠。比他年龄小的小伙子，平时都对蛮力另眼相看，光是听过蛮力做的那些事，就够他们羡慕。
更别提那次在木阳湖砍草的时候，偷人家小媳妇的那件事了。事情的经过在庄子里暗暗地被传开，都快成了闲谈时候的典型故事了。
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些头脑简单的，没有多少是非观念，认为能在外面闹事而没有被逮住的，就是有本事的主。能偷抢扒拿让家里人不缺少吃喝的，就是有本事的。能坐在赌桌上大手输钱而面不改色的，就是有本事的。
这些没长大的孩子，本来就缺少正规教育。分不清楚好赖事。加上庄子里一直以来的不良风气。老一辈子的言谈举止间，都透露出一种歪风邪气。
对那些偷抢扒拿的，坑蒙拐骗的，吃喝嫖赌的人，都认为那是有本领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完全扭曲了孩子该学习的人生观。
家长爱在吃饭桌子上议论庄子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这已经不是一家两家人的生活习惯。
老支书看到蛮力从门口过。他不知道蛮力闹出的事情，只以为这个孩子有出息。在家没事做，就跑出去闯荡。对年轻人来说，出去混混这是好事。
在吃饭的时候没什么话题，就提起蛮力出去打工事情。对着一桌子上的四个子女说：“你看人家蛮力，虽然家里贫穷娶不上媳妇，可人家脑子好使啊，从来就没亏过自己。看看人家，到沙场了干活去，一点都不嫌累，不怕吃苦。估计一个月下来能拿好多钱吧。”
本来头天饭桌上夸的好好的，到了第二天。蛮力就出事了。
老支书这几天顾着忙一件喜事，吃过饭就离开了家。打算去给代理支书的朋友张克江当媒人，把庄子里高中刚刚毕业的秀珍介绍给他。
这个张克江，来头不小正好是他要结交的对象。会许哪天能用到他。所以老支书就想尽力地去说和他的婚事。
张克江从小就是个孤儿，父亲早年间离家出走，不知下落，他的母亲耐不住寂寞，毅然改嫁他乡。爷爷奶奶又连连过世。留下个七八岁的张克江靠父亲的表妹养大。
张克江的表姑又不能严加管教他，平时给口饭吃就已经不错。毕竟家里又有一大群孩子需要养活，本来家里面还又比较贫穷。
张克江长到三十好几都没混成个样子来。让张克江的表姑常常流着眼泪，说：“这实在对不起大表哥。让他留下的一根独苗都不能给他娶妻荫子。怪俺实在是没有本事。”
******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以为，失踪多年的张克江父亲早已不再世上。却突然回来了，负责江北大地的放赈救灾的工作。
张克江的老爹工作很认真负责，那么大的官，亲自抓灾民的放粮的工作，忙活了半年。临走的时候才向地方干部提出，“能不能帮助俺寻找一下俺的家人。”
地方干部一听，高兴了，“原来首长的老家是俺们这里呀，您说出你老家的地址，俺们会尽快找。”
结果地方**一查，老首长家就剩一个儿子了，还靠自己的表妹抚养长大。
听说还有一个儿子在表妹家生长，张克江的父亲特意去拜访了一下表妹家，对她表示感谢。连顿饭都没吃，就直接回去了。
至于他后来回到哪里去。连地方的县委都不知道。
张克江的父亲听说是个部长级别的干部，地方立马帮张克江在乡里安排个工作。就是乡里粮管所的干事。
张克江不识字，但很好学，想着法子去学习认字。在培训期间结识了中唐村的代理支书。而且代理支书以前又是粮管所部门的人。两个人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为了至交。
在代理支书家的酒宴上，结识了老支书。老支书一听到张克江的出身，又觉得这个人很不错，立马想结交一下张克江。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法子，眼下自己毕竟是落了势的平头百姓。回来后想了好几天，后来无意中打听到张克江到现在还是个光棍一人。老支书脑子一亮，这不就是最好的捷径吗，就想自己来当这个媒人，替张克江物色一个对象。
大半辈子都从没给牵线拉媒过，突然想给保媒，说出来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信。
老支书还真就不信这个邪，当了那么多年的支书，就不信连个媒婆都当不了。他跟老伴争论一句，“连兴高的娘都能干这事，我难道还不如她，俺还就不信这个邪。我就是为了让你看看，俺也得将这媒做好。”
“你跟我较什么劲啊，等你做成了，你再吹不迟。”他的老伴拿话噎着他。
“行，俺让你看看。”老支书很自信。所以吃过早饭就出门去，想找代理支书谈谈，看看那个张克江什么时候能过来。
当时村部已经安了电话，一个电话摇过去，和张克江一说。张克江非常高兴，老支书要给自己介绍对象，这可是最大的好事啊，反正在粮管所里他这个职务也是闲差，有他无他都是一个样，就答应着明天无论如何也赶过来。
张克江在粮管所里当干事一职，说是干事，其实什么也不干。当然了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干，每天就按时报个到，其余时间就是端着茶杯看报纸。整天浑浑噩噩地混着，时间有的是，一听说那个老支书要给自己介绍个对象，高兴的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晨一爬起来，连食堂的早饭都没吃，就借了一辆自行车过来啦。到了代理书记家吃过早饭，在代理书记的陪同下，来到了老支书家里。
老支书两天前就跟秀珍说过此事。小姑娘挺懂事的，自从大姐秀侠走后，留下一个外甥，母亲在家照顾，自己又读书，日子靠的是生产队里的救济过活，挺难的。
如今自己高中已经毕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来养家。听说能嫁个吃国家商品粮的人，还是个不小的干部，就是大点丑点也没问题，毕竟能有个依靠。
老书记安排双方一见面，竟然都没什么意见。
秀珍长得比较端庄秀气，给人一种人见人爱的感觉。张克江当然一见到就非常满意。
秀珍和张克江见面的时候，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表现出扭扭捏捏。而是不害羞不慌张的成熟淑女形象。表现出平静淡定的神情，一副家长的面容。坐在那里好像不是给自己说对象，像是给家里其他人说对象一样，老练，和豁达。
她知道自己的事只能自己来解决，指不上别人。不像其他女孩那样背后有父亲照应。自己多年来，一直就这么给自己打气，“要靠自己。”
所以当着两个支书的面，她没有一点扭捏和羞涩，而郑重地对张克江说：“俺家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到俺家里来过日子。俺不要求你改名换姓，将来哪怕是生了孩子，俺也想让他们跟俺姓，仍然姓你们老张家的姓名。我这样做，就是想能好好照顾老娘和姐姐丢下的外甥。”
张克江满口答应，说：“其实我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什么家，被表姑家一直收养。现在虽然在粮管所里工作，可住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家的样子啊。在心里就想找个自己的家。来这里过，也正好了却我这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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