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简夫人不再微笑，蹙眉看着顾简那张青涩而又充满朝气的脸庞。
“你想参与夺嫡之争？”
顾简肃然摇头，认真道：“不想，但已经被卷进来，退无可退，夫人可有安然抽身之法？”
简夫人摇摇头，眉角的鱼尾纹因为皱眉的缘故，竟多了几根。
“没有，太子这招路数不明，顾世子，你可要引起警觉，莫扯进那些乱七八糟的肮脏事。”
顾简连忙起身，挺直了腰杆，拱手道：“还望夫人指点一二。”
能跟顾挚和梁帝相熟之人，定然不是花瓶，每次见面，简夫人的脸上总是平静恬淡，如沐春风，虽然她不参与朝堂大事，但这女人对于天下变局却了如指掌。
二十年间，简夫人的水榭苑能在建康城内稳如泰山，青楼名头位列三甲而不落，毫无疑问，她在江湖中有举足轻重的震慑力。
这样的人，定然有化解凶险的手段。
简夫人也不藏拙，轻声道：“既然你想听，那奴家便说说吧。”
“首先是东宫。太子萧建成立于建佑二十年，做太子八年。”
“刚开始，太子也算兢兢业业，虽无开疆拓土之雄心，但也算老实本分，将来做一位守成之君未尝不可，偶有跋扈出格的举动，但念在年少轻狂亦属正常...”
“可这两年，他广结名士，在朝堂肆意安插眼线，结党营私，引得陛下强烈不满，为了制衡太子势力，陛下不得已暗中扶持襄王与其对抗。”
随即简夫人话锋一转，询问道：“顾世子，你可知太子在朝堂的势力有哪些？”
顾简苦笑，茫然地摇了摇头。
“刑部、兵部、卫国公以及世家谢家，目前他手中握有这四张王牌。”简夫人认真说道。
顾简神情凝重，难怪谢家先前不惧靖远侯府，原来竟是有这般背景。
“连卫国公都被牵扯进来了啊...”顾简的脸色愈发难看。
简夫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角，继续道：“再说襄王萧璟。襄王是众多皇子中，最为聪慧和勤奋的，深得陛下恩宠，短短两年时间，从毫无根基的皇子，一跃成为七珠亲王，哦不对...”
“据小道消息，襄王此次东巡回京后，很可能再次加封，这样的话，便是九珠亲王。”
“一个深受恩宠的九珠亲王，出入仪仗，宫中用度几乎与东宫比肩，朝堂民间流言四起，府中幕僚为其夺嫡之路出谋划策，可谓步步为营，此时的他距离夺嫡成为储君，仅有一步之遥。”
“吏部，工部，太尉陈家以及世家沈家都是他的党羽，其势力跟东宫相比，已不分上下。”
顾简和萧子蕙静静地垂首听着，今日简夫人的这番话，有些已经不是秘密，朝野几乎人尽皆知，但有些却极为辛秘，鲜为人知。
简夫人说这些，多少有点给顾简科普朝堂势力的意思。
“当然，除了两位皇子外，朝堂上还有一尊不得不提的大人物。”简夫人双眸眯起，略带冷意：“南梁丞相，夏侯无忌。”
“夏侯氏跟随陛下已近三十载，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夏侯氏便是其心腹。”
“除了开国功臣外，夏侯氏还是天家外戚，陛下年轻时，迎娶了夏侯无忌的姐姐，夏侯瑾，后来陛下登基为帝，将夏侯瑾立为南梁皇后。”
说到这里，简夫人的目光中迅速闪过一抹悲凉之色。
“可惜好景不长，夏侯皇后在建佑十五年便撒手人寰，时至今日，皇后之位依旧空缺。”
停顿片刻，简夫人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夏侯皇后育有三子，长子萧建成，也就是现在的东宫太子，今年二十七岁；次子萧建功，被册封为琅琊王，二十五岁；幼子萧建烨，未及冠礼，尚在皇宫，今年十六岁，这三位皇子都是天家嫡子...”
顾简狭长的双眸中，陡然暴射出锐利的锋芒。
嫡子，这看似不起眼的两个字，却意义重大。
自古以来，嫡庶有别，要说夺嫡之战谁的胜算最高，无疑便是这三位皇子，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是...嫡子！
当然，襄王的胜算也不小，但他的身份却差上一些，毕竟他是庶长子。
有时候，一字之差，便是千差万别。
“众多皇子当中，无论谁争得皇储之位，都得唤夏侯无忌一声舅舅，由此可见，这位天家外戚的分量，非常之重。”
“丞相夏侯氏一直处于中立，时至今日也并未偏向哪位皇子，可他一旦有所倒向，朝堂的政局将会发生重大变化。”
简夫人挺起胸脯，目光陡然变得深邃：“你，靖远侯世子，这段时日又是作诗，又是娶妻，又是酿酒，耀眼的光芒太盛，足以引起朝堂某些势力的重视和觊觎，别忘了你的父亲顾挚，乃边关军侯，手握军权！”
“夺嫡也好，巩固相权也好，陛下恩宠也罢，甭管阴谋阳谋，若是拉你入局，就等同于掌握了军方大权。”
说到这里，顾简的后背惊起了一身冷汗。
一直以来，他尽量让自己混账一些，强硬一些，把自身打造成十恶不赦的纨绔子弟，怕的就是有心人盯上他，将其拉入无法抽身的泥潭。
然而，还是有人打起了他的主意。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东宫的邀宴不仅是酒宴，还要逼你站位，拉你上东宫的贼船，日后任何风吹草动，你只需站在背后摇旗呐喊。当然，关键时刻，太子也会将你父亲顾挚落下水，这样他就毫不费力的掌握军权。”
“可眼下，东宫能否易主，谁都不好说，究竟是襄王赢得皇储之位，还是其他皇子，不到最后，没人知道。”
“顾世子，奴家只能给你提个醒，却不能帮你选择。”
简夫人轻声叹息道。
顾简沉默皱眉，半晌没说话。
旋即，简夫人缓缓呼出一口气，细声问道：“奴家刚才说了这么多，后面该怎么做，顾世子可明白？”
顾简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苦涩。
朝堂这水，太浑了。
这么多的皇子，到底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好说。
“多谢夫人指点，顾简受教。”顾简再次对简夫人行礼，认真道。
简夫人的一席话，让他对南梁的朝堂有了大致的了解，有了这些情报作为支撑，顾简便不会在夺嫡的漩涡中横冲直撞。
“懂了？”简夫人美眸大放光彩，诧异地问道。
“懂了。”顾简答道。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太子？”简夫人嘴角扬起，好奇的问道。
顾简沉思片刻，淡淡地说道：“说混账话，做混账事，我，顾简，从始至终依旧是京都的纨绔子弟。”
简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赞许道：“不错，不愧是顾挚的儿子，是个灵醒人。妙法存乎一心，你既知趋吉避凶之道，可保一生安然无虞。”
“聆听夫人教诲，小子受益良多，再次拜谢。”顾简朝简夫人长长一揖。
简夫人微微一笑，起身道：“算算时间，太子也快到了，厢房奴家已准备好，直接入秋风阁赴宴便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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