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他们回去那个村庄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乐夷之坐在亭中，缓慢地将桌上摆着的几株已经放干了的忘忧草放入一个石钵中，用石锤碾磨。
云家两兄弟点头。他们一直在注意小镇的出入口，但是并没有看到舞丹阳和明昭出入。
乐夷之手中没停，他想了想，道：“他们的住处去看过了吗？”
“方才去看过，没有人。”云遇道。
“之前有去过吗？”乐夷之又问。
云遇摇头。
“最近有没有生面口进城或者出城？”
云隐道：“有两个人，看起来是母子两个，进城没多久就又离开了。”
乐夷之放下手边的石锤，看向云隐，道：“母子？”
云隐点头。他看到乐夷之眼中的疑惑，问道：“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乐夷之想了想，随即笑了。
“你们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长。之前你们无意识地收留了那么多人在镇中安居乐业，可否收留过一家人的？”
云隐一愣。
这地方远离魔都，生存条件更加艰难。他们几个虽然是魔修，天南海北地聚在这里，可是好歹也是修炼之人，什么样的恶劣条件也都能生存下去，但是毫无根基的普通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之中确实有的人经过艰难的努力也走上了修魔的道路，但是大部分人是在短暂的生命中忍受着生老病死，匆匆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独身一人能生存下来就很困难了，组成家庭延续血脉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云遇想了想，脑中闪过灵光。
“那两个人是他们吗？”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看身形似乎有些像。”
云隐也想通了。
“他们又出城了？他们去做什么了？”
乐夷之道：“你们去他们的住处看一看。不过，我估计应该没有什么东西了。”
云隐和云遇很快消失在亭中。
乐夷之站起身来，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在花树下认真摆着药草的马姐，眼神不自觉地就越飘越远。
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他越发能在漫长寂寞的等待中沉下气来。
似乎自从他在太清宗看到舞丹阳的第一眼开始，事情就开始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轨道，转向了他不曾预知到的方向。
原本他只是感应到舞丹阳身上有魔族的圣物，所以想要取回它。可是随着他与舞丹阳的不断接触，随着事情一步步发展下去，他竟不能按照最初的意志去轻易地将圣物取回来。
在北疆一切都失控的那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圣物是有自我意识的。而它的意识很可能与舞丹阳的意识相互影响。
而与此同时，魔族甚至魔域都失控了。
在北疆的“魔域”只是魔族落难的暂时栖息地，他们一直以来蛰伏在中原，只是等待时机，唤醒沉睡的魔王，然后他们就可以开启通道，回到魔族真正的魔域之中。可是，被唤醒的“魔王”都出了差错，对魔王忠心耿耿的大祭司也被“魔王”抽走了所有魔力，进而长期软禁。
现在，即便他们都回归了真正的魔域，甚至舞丹阳也被卷了进来，可是，他是个流落在外不能回到魔都的“叛徒”，而舞丹阳则是魔宫的通缉犯。
魔宫为什么要找舞丹阳？恐怕与那位残次品的“魔王”有关系吧。
在这个时候，舞丹阳真的不应该再瞎跑了。
而巧得很，这个姑娘看起来一点也不记得在北疆的那些事情了。不，或许她不记得的事情比那还要多很多。
“大人看起来有心事？”马姐已经摆好了草药，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乐夷之收回飘散的眼神和思绪，道：“唔，我看那些明珠，很亮。”
魔域从天到地都在黑暗之中。如果不是他曾去过那个世界，他大概要以为整个世界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了。可是现在，他见过那样的光明，见过日升月落的美丽，再回来这魔域之中，日子有时候就变得索然无味甚至难以忍受了。
魔域也是有自我意识的。魔域的意识常常和魔王以及魔修们的意识一致。
现在他才能更清晰地意识到两代四位魔王对魔域以外土地的扩张和渴望从何而来——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采取了不同的方式。
这么看来，舞丹阳能完全忘了进入魔域之前的事情，说不定是件好事情。没有见过光明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黑暗多么可怕。
马姐回头看那些明珠，再回头时笑得很憨厚。“我家丫头也喜欢亮。我们村里有一条河，在山上流下来，我家丫头当时就喜欢往那边看，一看就看很久。而且，我们村里的人用那条河里的水灌溉药田，所以灌溉过的药田也是闪闪发亮，我家丫头就很喜欢看。”
马姐说到这里，自己又笑起来。“丫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着呢。那丫头看着挺严肃的，其实心挺软。”
乐夷之看过来，笑道：“我看着小姑娘也挺严肃的。”
马姐摇摇头，道：“我腿不方便，丫头从来没嫌弃过我，当时被……算了，不高兴的事儿不说了。但是我家丫头心好。你看猴儿……哦，就是她总带在身边的孩子，那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跟傻了一样，也不说话，看人眼睛都直愣愣的。可是我家丫头把他照顾得很好。嗯……我听我家丫头说，想要带着他一起修炼……”
马姐似乎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又扬起笑容来，“我一个瘸子，本不想拖累丫头，可是，上次我家丫头问我要不要也一起修炼。我后来想了想，我这把年纪了，肯定没法儿像猴儿一样，没可能的。但是她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满足了……”
乐夷之眼睛亮了亮。
舞丹阳不怎么说话，但是但凡说过的话都是会做到的。她既然问了马姐这样的话，必定不会将马姐留在这里自己走了。
“凡事不要急着下定论。你的腿能治，这个我已经说过了。既然这样，修炼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修魔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乐夷之笑了笑，不知为何心中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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