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嬴异人后，吕不韦迅速换了张面孔，修剪过的胡须下是紧闭的嘴唇，清冷的的双眸之上依旧蹙着眉。
他一言不发地找到了小妾，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带着怒气审视着她。
小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敢多言，本想要躲闪过吕不韦的注视，却被他用手指轻抬起下巴。
“曾几何时，我被你这张脸吸引过，但此时此刻，我真有些发恨。”
“大人……此话，何意？”
吕不韦放下手，从气腔中哼出一声，甩袖坐了下来。
“刚才的秦国公子你已经见到了，他迷倒在你的舞裙之下，指名道姓要你这个人。”
难不得这么生气呢，小妾暗笑一声，头一次见吕不韦这样。
“那大人有和他说，我已经是大人你的人了吗？”
“那又怎样？”吕不韦眯了眯眼，冷笑着看她，“你本就是青楼出身，就算没有跟了我，难道还一样能够洗白么？”
“如此说来，大人真要把我送给秦国公子。”
小妾眼皮一耷拉，试图用落寞的神情让吕不韦改主意。
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其实没什么好吝惜的，一个女人而已，如果吕不韦想要，那么等着他的多的是。
令他难以抉择的原因，不是放不下对面前之人的感情，说实话，色钱交易罢了，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但是吕不韦心中还是有些迟疑，好像能够预知到因为这个女人，后来十几年内会发生过什么一样。
这种感觉他说不出，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去吧，对你对我都好。人家答应要娶你为妻，这等殊荣以你的身份，今生何以求来？”
小妾垂眸不说话。
“从此你我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我的计划得当，他年之后，嬴异人顺利坐上王位，而你，后半生将衣食无忧，永享尊荣。”
这确实诱人，舞女并不糊涂，她知道，嫁给嬴异人是她改变人生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否则就只能跟着吕不韦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妾了。
重点是，吕不韦的意念不容置疑，他既然铁了心要把她给送出去，那不妨自己也变得决绝一点，好让这位富甲一方的大人心生愧疚。
“好，为了大人你，我愿意去。”
是为了我才想去？吕不韦暗自挑了挑眉，心里早已经盘算好了。
“我会给你补全一个身世，跟着你的母国国姓，就姓赵吧，赵姬就可，后面的一切也都会安排好。所以，”吕不韦站起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收拾收拾，今晚就去吧。”
？？？这么急？可我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啊。
“今晚，我能不去吗？”赵姬小心翼翼地问，趁吕不韦变脸前，她忙又说，“我想多留几天，陪，陪大人。”
“不用了。”
鼓足勇气说出的话，却被吕不韦一口回绝。
“你既已成为异人公子的盘中餐，那么我吕不韦连多看一眼都是错的，更别提垂涎三尺再有关系，况且，我也不是迷恋美色的小人。”
“去吧，”他走出门前又停下，没回头，轻叹了声气，“从今以后，要多多仰仗了，我在这里先行拜谢。”
赵姬目送吕不韦出去，接着，两个婢女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就是这么快，快到让她不敢相信，明明上个时辰还在跳舞，可下个时辰就要被吕不韦送进陌生人的家里了。
不必顾影自怜，这本就只是一场与权力有关的政治运作，连嬴异人和吕不韦都身在其中，更何谈一个弱女子。
吕不韦今日这么大方地将赵姬送出去，也希望将来不要因为这个女人让嬴异人对自己心生忌惮和疏远才好。
换好妆容后，赵姬来向吕不韦辞别。
他最后一次正大光明、心无所虑地看向这个女人。
美，确实很美。所以嬴异人能看上赵姬，吕不韦是不太意外的，他意外的是嬴异人会开这个口问自己要人。
可事到如今，吕不韦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公子身边后学聪明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自己知道。”
“不要因为自己的出身就觉得低人一等，要有为人妻的风度，时刻牢记你的夫君是秦国的王室公子。”
“家族身世一事你和公子都不用太心急，我会找人办的，确保不会让公子授人以柄。”
吕不韦每说一句，面前垂眸的赵姬就应一声。
他说的这些，至少在此时此刻来讲，赵姬算是记住了。但日后会怎么样，现在还不得而知。
吕不韦不再讲话，赵姬知道自己该走了，她伏地而跪，正式拜辞。
“大人保重。”
吕不韦点头，颔首让门前一左一右站着的婢女带赵姬出去。
独坐时，吕不韦的心情算不上好，而且还有一点烦闷。
确实，碰到这种事谁会高兴得起来呢。
可也仅仅是短暂的心塞，女人不会影响吕不韦的理智，他是做大事的人，心思从来就没有放在儿女情长之上，必要时只是各取所需。
现在，他还是需要这样。
家里女人多的是，那些歌舞伎也不知赵姬一个，于是，吕不韦又找了一个幸运儿供他今晚消遣。
消遣过后，一切糟糕的心情都会被释放殆尽，化为乌有。明天，他又会是一个风度翩翩、诙谐爱笑的青年俊郎。
因为吕不韦太过沉闷，所以陪着他的歌姬也只能默默不言。
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突然想起远在卫国替自己供养爹娘的妻子，不由得心生想念与愧意。
当初，因为父母之命，他娶了比他小三岁的妻子，成家后，妻子稳重顾家，凡事周到细致，对待老人颇为和顺，任劳任怨地抚养孩子。
虽然娶亲是老爹的意思，但吕不韦之妻也十分俊俏，二人很有感情，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在外包养歌舞伎、纳小妾的事，不知道妻子知不知道。
其实就算知道，妻子也不会说什么。
正常，太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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