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清很久都没有这种体验了，她仿佛被人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那些不堪的过去，如同埋藏在衣服下的伤疤被人硬生生的扯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皮肉。
她颤抖着手握紧了手里的照片，看向眼前的男人。“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能帮你。能让他们没有胆量再动你。”男人来到她面前：“但你，也要帮我。”
她看着手里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和他好好交流吧……”她不敢抬起头，看向眼前女人的眼睛，那承载着希望和期盼的眼睛。
“我和他交流过了，他向我承诺了以后会改正的……”
她努力的低下头，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那不算矮小的身躯湮没进尘土里，这样就能让对面的女人看不见她。
“回去吧……毕竟……不是还有孩子吗？”
龙吟清咬牙，逼迫自己狠下心，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她亲手把女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再次接到女人的电话，是两年以后。
“龙警官！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联系不上别人了，我只能靠你了！”
电话里，女人声音绝望。
“你……你怎么了？没事你还有我呢，别担心！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我会帮你的。”
“我们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逃，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找不到别人了！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所有人都被他收买了……他们都说我疯了……我……我……”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那头的所有哀求全都消失。
然而女人的哭诉却仿佛点燃了她的心，那天以后的每个夜晚，这哭声都遗留在她心中。
对呀，她怎么忘了呢？她想成为警察，是为了救她这样的人！
赌上了前途，赌上了自己所有的未来，她还是倾其所有为女人准备了车子和现金。
“带上这些和你的孩子，有多远跑多远，去一个他找不到你们的地方生活。”
龙吟清将现金塞到女人手里，生怕晚一秒自己都会后悔。
“你必须走。你留下真的会死的。”
“可是龙警官你怎么办？他神通广大一定能知道是你在帮我，如果他找不到我，你怎么办？”
龙吟清看着女人的眼睛，她真的很美，也很善良，到这个地步了还在担心自己这个叛徒。
“别怕，我可是警察啊。不会有事的。”
女人握紧了手里装着钱的袋子，感激的看着龙吟清：“我们马上就走。你也多保重。”
那天晚上的龙吟清照常值班，照常上班，她等待着女人远离杜知远，等待着杜知远发现这一切。
到时候，她的生活将迎来狂风暴雨，但是当她的一切被毁灭的时候，恰恰也就是女人彻底逃出生天的最好证明。
就在这种既平静又暗潮汹涌的生活中，她迎来了那场震惊全城的特大火灾。
“我没想到她真的会拿着你的现金离开我。”男人依旧端坐在那高高在上的椅子上。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形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为什么这样也要想着离开我呢？明明我那么爱她！”
玻璃杯破碎在身边，飞溅的玻璃渣撞击到了她的裤脚上，龙吟清忍不住缩了一下。
“不过我也要谢谢你。龙警官。多亏你帮我试验了她。我真的以为她安分的这些日子，是准备乖乖听话了。”
龙吟清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高台之上的男人，可是他的神情完全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莫名的，龙吟清感觉到，他不像他话里的那么得意。
他好像坐在高台之上，悲伤寂寥，却下不来。
“她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了，想的太美了！”男人摇晃着玻璃杯，冷笑道：“她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她的爸妈，她的儿子！都别想好！”
龙吟清诡异的感觉到一丝爽快，是的，她的确没能救下女人，可是男人也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所有人都输了，所有人都没赢。
她看着杜知远大发雷霆，可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了下来。好像那个会因为别人的喜怒而牵动情绪的龙吟清，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
而她的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观察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收敛一些吧。我们警察不是吃干饭的。现在也不是几年前，警局的风气经过整顿，也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
杜知远发了一通脾气，站起身，诡异的盯着她。
“帮她逃跑是我不对。但她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到你身边。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你就算将他的死因归咎于我，你也只是迁怒罢了。既然如此再合作一把吧。你也不希望你背上杀人的名头吧。我会帮你处理好的。我和你。合作愉快。”
杜知远在办公室里打砸了一通，第二天重新联系到龙吟清。
电话里只有简短的那一句：“龙警官，合作愉快。”
合作很契合，但并不愉快。
特别是在葬礼上，她看到了那孩子平静却悲伤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龙吟清控制不住的询问。
男孩一言不发，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哥哥叫杜舍，我叫荼媛。”男孩旁边，一个只有她大腿那么高的小萝卜丁奶声奶气的回答了。
“我叫荼舍！”男孩平静却斩钉截铁。他转过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您是母亲的朋友吗？”
龙吟清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回答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问题。她低下头，如同被照妖镜抓住的妖怪，只能羞愧地献上花，尽快离开。
可是在离开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
他只是跪坐在棺材前，看不出是悲伤还是绝望，他那样呆呆的跪着，仿佛在他的身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而在他旁边，那个孩子看起来还很幼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他缠着男孩询问着。
“荼阿姨怎么躺着呀？”
“阿姨怎么不来陪我们玩呢？”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幼年时想要拯救世界，行侠仗义的龙吟清死了，可是在活着的龙吟清心中，还留有一道坟墓，坟墓上刻着的，是她的年少和热血，同样还有对男孩的愧疚。
龙吟清没有办法不去在意这个孩子。她欠这个孩子太多了。意识到男孩继续待在杜知远身边，那个疯子会把对他母亲的情感迁怒到男孩身上。
龙吟清当即立断，请求疯子把男孩交由自己抚养。当时的她还特意调换了工作部门。只为了让荼舍离杜知远远一点。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男孩在她手中学习成长，她仿佛看到女人的生命在男孩身上延续着，就仿佛她犯下的大错还有挽回的余地。
龙吟清每次看到男孩，仿佛都感觉那些愧疚正在被一点点抚平。
然而并没有……
然而并没有！
龙吟清捂住肚子上的匕首，看到荼舍还要下手，龙吟清苦笑了一声。
她扑上去抱住了荼舍，却不出意料的被推开了。
这个孩子很谨慎，他的身手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比自己更出色！更重要的是……这孩子从来都没有原谅过她。
倒在冰凉的地板上，龙吟清苦笑了一声……
早知道这一生会是这样的结局，也许当年那个男人抛出照片，说出“交易”那两个字的时候，直接拒绝就好了……
真是对不起啊，荼妤……最终我还是没能救下你。也没能帮你报仇……
不过你的儿子……他很优秀……
也许再见面……你能原谅什么都没做到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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