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房几乎是所有餐饮店没人愿意主动步入的地带，一般都设在整个餐厅最隐秘的角落，那种闷热和潮湿可以说不分四季。洗碗工的招聘一向令王强最头疼，从来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迫于无奈，只能勉为其难找年龄大的老阿姨将就着。毕竟是上了点岁数的人，眼神和体力都不大好，即使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监督，还是偶有客人投诉碗筷洗得不够干净。卫生不达标是餐厅的大忌，干净整洁是餐饮业的命脉，王强为此伤透了脑筋。
陈小莲趴在水池边洗净了一摞碗，直起身准备摆上架子时，一抬头发现老板正站在面前。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强哥，我以前没有出来打过工，不知道具体该干啥，正好看见桌子上的碗有几个不太干净，就拿到洗碗房来清洗。看到阿姨忙不过来，就给她们帮下忙，没有给你们添乱吧？”
还等王强说话，两位阿姨先开了腔：”怎么会是添乱呢？要不是你帮忙，这一大堆碗筷我们俩得洗老半天，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勤快人，又干净又麻利，干起活来一个顶俩，忙了半天了，快去歇会儿吧！”
只见陈小莲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水，额前的头发也被打湿后粘在一起，王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摆着手脱口而出：“没有、没有，怎么叫添乱呢，本来这个工作就没人愿意……”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当着阿姨的面这么说话不合适，连忙又改了口，“阿姨们年龄都大了，干起活来也吃力，你能来帮忙是好事。”说完，向陈小莲直招手，示意她去外面说话。
两人站到了楼道，王强才小声叮嘱：“以后还是不要来洗碗了，酒店的工作各有分工，明天去前厅招呼招呼客人就行了。”
陈小莲其实猜出了王强憋回去的话，腼腆地笑了：“没人愿意干我来干，哪个妇女不是天天在家做饭洗碗呢，这个活正好是我的强项。强哥，你真让我去招呼客人的话，我还怕做不好影响你的生意呢。”
王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别说了，洗碗的活不是你干的，让建钢知道了，还不得找我算帐啊。厨师长的老婆做洗碗工，传出去人家也会笑话我呢，你不要再让哥为难了，在我这里就要听我的，现在洗洗手出来吧，我老婆张琴想和你见见面呢！”
陈小莲听到老板娘要见她，急忙听话地放下手里的活，脱去身上的围裙，跟着王强来到了前厅。
不大一会儿功夫，张琴就赶到了店里。远远地看见了他们，先微笑着向陈小莲打招呼：“你就是小莲吧？建钢那年休假说要回去结婚，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你呢。这个建钢真是不像话，这么漂亮的老婆早该带来让我们认识认识嘛。”
眼前的女子气质高雅，穿着讲究，陈小莲觉得有点自惭形秽，嗫嚅半天竟然不知怎么回应。好在王强马上打破了尴尬，拍拍张琴的胳膊说：“小莲第一次来咱们这儿，作为老板娘，你尽一下地主之谊，好好陪她玩一玩，熟悉一下周围环境吧。“
张琴嘻笑道：“放心吧，老板，只要你发令，我保证完成任务。”
陈小受宠若惊地连连推脱：“不了，不了，我啥也不懂，本来就给你们添麻烦了，还耽误你们时间来陪我，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再说，建钢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王强摆摆手，安慰她：“不要这样想。服务业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只要用点心，谁都能做好。建钢那边，你更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你安心出去玩就行了。你第一次来到生地方，先好好玩几天，熟悉熟悉环境，感受一下城市的氛围。让我老婆陪你到处转一转，就当是你陪她吧，一年到头，她也难得有时间出去逛街呢。”
张琴也在一边开着玩笑打圆场：“老板说得没错，我都很长时间没有出去挥霍啦。人家都说，女人呐，要对自己好一点，今天我也要出去购物消费，你就陪着我完成这个心愿吧。”
陈小莲难为情地笑了，看样子已是盛情难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与王强道了别，忐忑不安地随着张琴出了门。
长这么大，陈小莲是第一次深入到一座大城市里游玩，就像生活在平原的孩子走进了大森林，觉得既神秘又兴奋。透过明亮的车窗望出去，远处是一座座探入云霄的高楼大厦，近处是川流不息一闪而过的各种小轿车，街道两旁装修豪华的店铺一间挨着一间，从那里面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仿佛是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人物，打扮艳丽，穿着时尚。陈小莲直觉得眼花缭乱，仿佛眼睛都不够用了。
张琴手握方向盘，斜睨了一眼陈小莲，发现她的眼神象孩子般单纯和好奇，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故意和她逗趣：“小莲，大城市是不是比你们老家的小镇繁华多了？”
陈小莲从窗外收回眼神，老实地回答：“是啊，不要说我家那个浮图镇了，就是我们的县城也比不上这里的十分之一呢。这么多的楼房和店铺，我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张琴笑了笑，善解人意地说：“十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城里，也和你一样，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新鲜的，好像总也看不够似的。现在啊，也不觉得有多稀奇了。以后，只要有时间，姐带你常出来转转。”
几句话说得陈小莲心里暖哄哄地，她扭头小心地打量着张琴，觉得她就像堂嫂彩霞一样可亲，就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一点也没有老板娘的架子。但她又不同于彩霞。农村里的女人只会围着男人和孩子转，没有自我，眼神是没有光彩的。而张琴是不同于她们的另一类女人，她独立且阳光，无论从穿着还是气质，和她们有质的区别。虽然也曾来自农村，但经过自身不断地奋斗，她身上早已褪去贫穷的印记，又经过城市多年的洗礼，如今俨然已甩掉农村人的外衣。虽然还不能完全融入城市人的生活，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然与陈小莲、彩霞之类的村妇截然不同，眼神里多了自信与淡定。
潜意识里，陈小莲很想和张琴拉近距离，但毕竟是不一样的身份，她不知该找什么样的话题。憋了半天，觉得还是拉拉家常比较亲近。于是，她笑着问：“琴姐，你们家孩子几岁了？强哥好像比建钢大几岁，孩子应该都上小学了吧？”
张琴目视着前方，表情平静，语气幽幽地说：“我和王强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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