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弟子列传

邘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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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0七章 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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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在钟离人邑中装了粮食和素,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很快启程返回。回程牵涉到先去徐国找公子冁交易武器,还是先回钟吾国和子库会合,有决定权的只有姜启。他默不作声谁也不清楚他怎么想的,只是按照原路行走。

公子桑天真的认为姜启是要先回到他农庄的,农庄里还有准备和公子冁交易的武器。再说,他们拉这么多的粮食,也不好在徐城停留,太不方便。

直到商队到了徐城外,姜启推醒在粮垛上睡觉的公子桑,他才醒悟姜启让他要做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重复姜启的话:“你……你让我现在去找冁?我们不先回我家啊。”

姜启带着他那标牌式微笑,哄小孩子一样说:“公子,我们现在正好路过徐城,顺便找公子冁谈下交易。如果交易成功也就罢了,如果交易不成功,正好可以节省一趟的来回时间。不然我们回到你的农庄,还要再跑来一趟,而交易又不成的话,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马队这么多的粮食肯定不方便进城,你现在和我一起去找公子冁,让他帮我们联系可靠的驿,不然我们只能在城外露营了。我们拉的粮食太多,万一被人觊觎,会给我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姜启说的话很在理,公子桑想想说的也对,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极不情愿的答应:“好吧,我们现在过去。”

商队的马车停靠在大路边,二人从马车上卸下来两匹马,准备骑马进城。马是身份的象征,这时代能拥有马的人太少了,是贵族家也不见得会有马的时代。

徐城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为历朝历代交通枢纽,是兵家必争之地。徐城同时也是粮仓,不仅适合种植南方的水稻,也适合种植北方的黍、菽等品种粮食。

春秋时代气温高,淮河流域的气温堪比后世的江浙一带,可又没有吴越之地的雨水充沛,水灾虫灾比吴越要少很多。

这时代人们没有抵抗自然灾害的物质条件,向北没有足够御寒的棉衣、没有果腹的高产粮食;向南没有抵抗虫蚁瘴气等的药物、没有抵抗水灾的能力。而徐城的地理环境恰在南北之间,相比较南北之地都更为适宜人居。

尽管徐城地区比南北之地都更为适合人居,城墙比司吾城更高更宽,但雨水充沛仍然是徐城的致命弱点。一年四季经常下雨,让以泥土砌的城墙坍塌成为常态,徐国人不得不长期大量的投资人力物力维修城墙。又因为没有铁矿资源,不能大量的采伐树木,无法用原木替代土坯墙,城墙的安全成为长期困扰徐国君主的大问题。

徐城城墙比司吾城的城墙更高更宽,城市也更为繁华热闹一些,城门口出入的人也更多一些,但尽管如此,徐国的人口还是没有达到出入需要排队的地步。

姜启和公子桑骑马前行,马后跟着两名商队护卫。经过徐城的城门时,徐城守卫的师卒没有上前要求二人下马接受检查,在随行的护卫交了入城费用后,毫无悬念的顺利放行。

徐城的城市布局没有司吾城那样整齐划一,这主要还是和这里挨着洪泽湖有关系,雨水比司吾城充沛,城市里的土胚房被雨水浸泡坍塌后,麻木的人们不再试图修建土胚房,改变为修建木屋,木结构房屋便比土胚房多。

木结构房屋不仅有正常的木屋,还有非常多的简易窝棚,主要是正常的木屋不是那么容易修建的,搭建窝棚比木屋容易又方便。缺点就是窝棚在任何人心目中都不是长久的房屋,无法进行有效的城市规划。

徐城属于平原地带,大量的土地开垦成稻田,又因为山林稀少,砍伐树木需要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木材的供应远远跟不上城市的需要,让原本替换茅草屋的木质结构房屋,因为缺乏合适的木料而进度缓慢。每每下雨都有经不住雨水浸泡而坍塌的土胚房,城内用茅草搭建的窝棚远远多于其他邑城。

刚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徐城的街道泥泞难行。姜启和公子桑骑着马还好一点,跟随他们的护卫麻鞋上沾满了黄泥,抬脚走路稍微不注意又掉进路上的泥坑,整个小腿全是粘糊糊的泥巴,甩也甩不掉。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湿气,天空阴沉气压低,湿热的感觉弥漫在大街小巷,两名护卫深一脚浅一脚走路,不吸汗又硬的麻衣一下一下粘在汗淋淋的身体上,又随着身体的摆动揭下,磨的皮肤开始发疼,一会儿让二人一头火。

护卫干脆脱下上衣光着膀子,把麻衣搭到马背上。还好他们下身穿的是素裤,虽然也是潮乎乎贴紧在腿上,好歹不象麻布那样磨破皮肤,多少欣慰一点。

公子冁居住在城西,姜启几人进城就是从西城门进入的,没走多远便到了公子冁的豪宅前。

所谓豪宅,就是占地面积大一点,木屋比别处多几间,窝棚比别处多一些,土胚房一间也没有,这已经比邑城中其他贵族好很多了。

公子冁的院墙是用婴儿手腕粗的木棍做桩,桩上糊一层草席,阻挡外人通过木桩之间的缝隙窥探院内的景象。在雨水充沛的地区,院墙没办法用土胚做,这样的方式已经是很高端了,和王宫围墙的区别仅是糊单面席还是双面席。

豪宅两扇大门也是同样粗的木棍用麻绳绑在一起,好在门上不是糊的草席而是糊的苇席,多少比草席好看一些。

见过了闵家新村宏伟景象的公子桑,不屑的看一眼寒酸的木门,鼻孔翕翕,发出一声:“哼!”

木门既不是厚重的木板做的,也没有固定木棍的铁钉,公子冁该有多穷啊,用这样的柴火棒做大门!

透过敞开的木门可以清晰看到院内的木屋和草亭,并没有影壁墙阻隔外人的视线,不清楚是这时代没有影壁一说,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木屋和茅草亭在公子桑的眼中现在全都是渣渣,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家里的模样,脑袋中只想着姜启许他的好处——等到武器交易做了十笔,给他建一处新村那样的砖瓦大院。

他鼻孔朝天,冲着门口的奴仆说:“我是公子桑,去叫你家公子冁出来迎接我!”态度傲慢之极,根本不是之前和公子冁交往的模样。

公子桑态度恶劣程度让姜启看不下去,哪怕是清楚公子桑之前倍受公子冁欺负,此时一心想要报仇,他也不赞同公子桑小人得志的猖狂嘴脸。

他翻身下马,从马背上的行囊中拿出一份纸质拜帖,双手恭送到门口奴仆的手中,恭敬的说道:“钟吾国的公子桑,特来拜会公子冁,麻烦通报一下。”

纸质拜帖是闵家独有的,这时代已经有了竹质或者木质拜帖,所以周书灿也不妨让人做了纸质拜帖,让需要的人随身携带使用方便。

榜样就是力量,姜启没有一句言语指责公子桑,还是起到了让他认识错误的作用。他极不情愿的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护卫,自己走到姜启身边,小声嘀咕说:“他以前都是对我吆五喝六的,我现在对他这样也没有错了。”

姜启微笑不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院内。

公子桑非嫡非长,母亲又不在了,能安然长大成人已属不易。至于性格方面,他自己心智不全的话,谁还会用心的去管他?

现如今他和公子桑交往无非也是利益驱使,公子桑的公子身份是他成功的大助力,他不昧着良心坑蒙公子桑已属善良,至于如何教公子桑做人,那不是他的责任,公子桑品质的好坏和他无关。

公子冁奴仆拿了拜帖进院回禀,院内木屋走出来一位中年人。

此人高高的发髻,浓眉大眼面色红润,三缕胡须整齐的粘在一起,不清楚是不是抹了什么油,要不然就是抹了水,才会这样整齐的粘在一起。

他身材要比周围的徐国人高一些,和姜启他们这些齐鲁大汉有一比。上身穿一间牙白色掩襟丝质中衫,下身是青色宽大长裳到脚踝。脚穿高高的木屐,恰好阻隔地上的黄泥溅到他的长裳上。

在中国古代服饰中,红色并不是传统喜庆的颜色,白色和黑色才是正常人们穿衣的颜色,即使是婚礼的衣服也不是现代人认为的红色。

他大概是认识公子桑,几步走到大门口,冲公子桑施礼,温和的说:“公子,您来了,请!”一点也没有怠慢的意思。

公子桑不认识这人,但碍于受得教训,态度上也比刚才好了一些,不再是鼻孔朝天,至少给了此人一个笑脸,边走边问:“冁呢?我来找他交易武器的,他上次说要买的。现在我来了,他在哪?”

两名护卫和马被门口的奴仆引领到大门口一处茅草亭旁休息,姜启跟着公子桑进入府邸。

府邸正对着大门是一处木屋,木屋地基是石头砌的,房顶用的瓦,房屋其他部分全是用的木料,不见土砌的墙。

木屋两侧是稍微大点的草棚,即木棍支撑搭建的茅草亭。天冷的时候用草席把一圈围住,天热的时候撤去草席。估计和雨水充沛有关系,不然肯定也是象北方一样用泥土盖房了。

公子冁的家臣并没有把公子桑二人引领到木屋,而是转向西边的一间草亭。

待二人在草席上跪坐,他才低眉顺目的轻轻说:“桑公子,请稍后,我家公子很快过来。”说完他施礼自行离开。

此人并没有陪同公子桑二人,扔下二人离开后,有奴仆给二人呈上水壶水杯。

公子桑和姜启默默的在草亭喝水,四下观望,呈水的奴仆离开后,院内不见一个人影。

公子桑首先沉不住气,抱怨说:“这个公子冁以前都很坏,现在还是这样,连正屋都不让我们去,明显就是看不起我嘛!我们这次是来给他送武器的,他怎么还能不出来迎接我?不行,我真的生气了,不能就这样等着!”说着说着开始浮躁起来。

姜启不赞同公子桑的态度,但也认为公子桑说对了一句话。按照公子桑的身份,他来拜访公子冁,公子冁就应该把他让到正厅里接待。就算是他和公子桑不对付,也不能失礼的把公子桑扔在草亭中不理不问。

更何况刚才那个家臣,就是从正厅里出来的,可见公子冁现在肯定就在正厅待着,等这么半天还不出来,是真心轻视公子桑。

二人安静的又待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公子冁出来见他们。公子桑忍无可忍,起身要出草亭找人。

“启公,我们不能这样等着,天快黑了,城门会关的,马队还在城外呢。我去找找公子冁,他肯定在木屋里藏着呢!”

姜启感觉公子桑这会儿一点也不缺心眼,心里明镜一样。但,明知道公子冁就在木屋里,也不能去把他揪出来。

他一把抓住公子桑,劝阻说:“公子,稍安勿躁。天色尚早,不用担心城外的马队。再说,城门即使关了也没事,有公子冁在,关了的城门也会打开的,放心。”

他拉着公子桑重新做下,不顾他的不服气,再次说道:“公子冁肯定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不然他不会不来招待我们的。刚才那位家臣及时的接待我们,就说明公子冁还是很愿意见我们的。如果他真的不想接待我们,大可让我们在大门外多等一会儿,何必一早接我们到这里?”

他说的话空洞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都,更不能奢望公子桑能相信。象这种拜访高人被冷遇的事情,他遇到的太多了,次数多也就麻木了,根本不在乎再多一次。说出来宽慰的话无非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吕氏春秋·自知》:“百姓有得钟者,欲负而走,则钟大不可负。以锤毁之,钟况然有声。恐人闻之而夺己也,遽掩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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