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视线从「夜曲」移开，格罗转头盯着家主的脸，这里虽然漆黑一片，可他仍旧能看出家主的兴致盎然，“收集信息的方法，包括找当事人询问么？”
“喂喂，这当然不包括啊，你那是作弊好吧。”只要格罗说是替家主问的，那不就如皇室正准备在白金汉宫前修的林荫路一样，从疑问到答案直接划拉出一条直线？
切，最简单的办法被否决了。那就是说，他又得去潜伏偷听？或是趁着看守的空隙，溜进去翻看别人的信件和日记？这很费时间的啊。
“哎，你这脑子今天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普通人啊，哪里需要等没人在的时候，幻身咒和隐形魔药不就解决了，再不，你就给妨碍你的人上个沉睡咒嘛，这还要我来提醒你。”家主啧啧摇头。
格罗早就习惯家主随时读别人的思想，只要目光接触，他想了就等于说了。
“可你刚刚不是说，wm的妈妈是吸血鬼么？”吸血鬼算哪门子的普通人，那些夜行生物感官敏感得吓人，他能用幻身咒从吸血鬼眼皮子底下溜过去才有鬼了。
“诶？我没说么？他妈妈不在普通世界哦。应该说，在刚生下wm他们两兄弟的几小时后，那位狠心的女士就悄悄离开了，所以那两个可怜的小家伙，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哪怕一次呢。”
[你什么时候说了哦！]格罗在心里抓狂。
不过刚生产完的女性，身体还没恢复吧，她是怎么离开的？“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已经插手了吧……算了，我先去查。另外，难道我不可以直接去找那位狠心的吸血鬼女士吗？”反正以后总要认识的。
“那你也得找得到啊，哈哈哈哈，我善意地提醒一句，从魔法部下手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哦。”
艾德里安的话里怎么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懂了，就是前期我别想从wm妈妈的方向着手是吧。那还有什么是我必须注意的？他们都是你认识的人，我不好太过分的是吧。”
家主慢悠悠地捋着他的长胡子，“我和他们的关系不会影响到你哦，无论是人类这边，还是吸血鬼那边，随意行事就好啦。不过你最近不是在追踪非洲那边的事么？所以这边的时间就很紧了，一周后，无论你查不查得到，都要把注意力放回那边去，哦对了，在此之前，你还要把莉娜的事情也安排好哦。”变数是故事的辛辣味调料，只加一点点，可以让每个心怀鬼胎，还坚决秘而不宣的食材联合起来；如果多加一点，让故事变成事故，想必也会很精彩的吧，哈哈哈，小格罗，你要好好加油哦。
格罗纳闷，还有什么好安排的，吸血鬼是wm的妈妈，又不是wm本人，他那一桌子的银餐具，可以算是阴影生物的克星了，没准哪只倒霉的吸血鬼一不小心溜了进去，都会吓得转身逃跑。他们家庭只有一个不会出现在普通世界的妈妈，影响不到莉娜的，我还是巫师呢。
可是，艾德里安为什么还要故意提醒一下？难道有隐情？
他的话里从头到尾都暗示了wm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那是跟什么有关的？
而且只有一周……
“你别乱猜，更别问我，这次你还敢害我被「族规」折腾，我就把仇报到你家莉娜的身上去。”这小滑头，不能明着皮就开始来阴的，家主可没少被他整。
“行，我不问。那你一封猫头鹰信把我从开罗召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也不全是。”我这不是为了让你看看莉娜“精彩”的夜生活么，顺便让我观赏一下你同样“精彩”的表情。
“那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哎，什么吩咐，说得那么难听，我就不能跟你谈谈心么？”
“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格罗的语气斩钉截铁，可脸色却一点也不坚定，他目光深处阴郁浑浊，隐隐有暗潮翻涌，宛如深海。
“不是，哎呦，你就不能好好想想，你的决心对谁都没好处啊，莉娜只有进了我们家，才更能保持她现在的性格吧。”别的家庭哪有他们的自由，不就少了一个「族规」，可其他规矩和限制不同样多得吓人？
格罗侧身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月正西偏，朦胧的月光终于还是绕开了厚重的树冠，从枝叶的间隙漏了下来，在他脸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斑驳，“更能保持？艾德里安，我说过的，对我言听计从的莉娜就再也不是原来的她了，而且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也没法出门，就庄园那点地方，她会无聊疯的。”
“你啊，是不是把阿尔弗雷德给忘了？他只是老了，不是死了好吧。莉娜如果想出门，照顾的事艾琳肯定不会交给别人，那多带一个阿尔弗雷德也没问题吧。他又不用去管上蹿下跳的莉娜，就是摆在附近防范一下「族规」的注视嘛，又没什么辛苦的，怎么就非得要你陪着呢？而且，谁说婚后莉娜就一定会对你言听计从了？不能是你听她的么？”
……艾德里安，你让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跟着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的莉娜，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算了，这不是重点。
“无论是她听我的，还是我听她的，莉娜的性格都会因为我和「族规」的存在，一点一点发生变化，她会成为我脑中形象的载体，随着我的愿望而改变，那样的她，是假的。”
家主无语，“格罗，我觉得你误解了一些事情。结婚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特别在其他家庭，女性离开父母，离开兄弟姐妹，跟另一位男性共同生活，荣辱与共，也福祸相依，她们前后的变化比我们族人的妻子可大多了。平民的家庭我们不讨论，毕竟无论莉娜以后选择了谁，你也不可能让她沦落到那个境地。光是我们眼前的这一堆，嗯，享受着阶级红利、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精英贵族”们，他们的妻子必须迅速褪去过往的天真，被世俗和礼仪规训成一个在人前起码不会太出格的女主人。”
家主姿态闲适，脸上却微微带了点严肃，继续说道，“她们必须慢慢接管家里的各种琐事，除了生儿育女，还要管理下人、安排宴席，最麻烦的是，她们还需要融入丈夫的交际圈，在所有需要出面的场合，按照礼仪穿着符合身份的衣饰，老老实实当她丈夫身家地位的「人形展示架」。婚后的她们，处境、头衔、待遇、权利还有义务都跟以前不一样，或许没人会苛责小丫头的调皮，可一位需要被尊称为Lady的贵妇人，她们有什么资格调皮？”
“如果丈夫真的很宠爱他的妻子，应该也可以允许她放肆的吧。”
“哼哼，允许？你也太天真了，无论作为丈夫的人会怎么想，他们的妻子都不可能放肆。那是离经叛道，那是放浪形骸，那是作为女主人的失职。我们家族比起别人已经轻松多了，很多事情都能直接交给佣人，特别你还有两位管家，除了生宝宝他们没法代劳，别的事根本就不用莉娜去费心。可你想想，如果她在别人家里，还能像在你家那样，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到处乱跑吗？你想让莉娜在外面还能“保持”她的自由？那是痴人说梦。还有，你把性格变化这一口锅直接盖到「族规」头上，我听着就不是滋味。难不成，我家菲尔丝是假的？你母亲也是假的？其他族人的妻子也全是假的？那「族规」可真是太厉害了。”
格罗一呆，呃，这么说好像的确有点冒犯，难道真的是他想岔了？“可是……「族规」明明就会影响族人配偶的想法啊，我们族人所有夫妻都不会发生争执，这总该不是我的胡思乱想吧。”
“哎，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格罗，你今年的分析评级，已经拿不到A了，这是一个不该犯的错误。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的吧，你日后的职责非常重要，我已经五十多岁了，下一任家主还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如果按照家族记录，我需要交接也就只剩下几年了，毕竟历任家主就没有超过60岁的，下一任找不到这种事可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征兆。那如果我真不在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位姗姗来迟的家主突然出现，那他所有的学识，待人处事的经验，可就全得靠你了。我还担心，他或许会非常年轻……唉，总之，这样的错误判断，你可不能再犯了，有想不明白的，你应该趁我还在的时候，赶紧来问我，而不是让情感凌驾理性，这样的谬误，在未来可能是致命的。”
其实在几个月前，当家主把-w-接出地牢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下一任家主了，他就是我们刚到6岁的小塞万。可现在时间还没到，未来也仅仅只是未来，家主可不能把这个信息直接告诉格罗。
而且下一任家主是-w-……这可比单纯找不到要麻烦多了，毕竟那条血脉的特点是孤僻、偏执、无情，还有独身。前面三个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人为改变一下，而最后一个……唉，在大事上能对家主产生约束的，基本就是「族规」的亲缘威胁，可-w-会一直保持孤身一人的啊，那不等于连唯一的弱点也没有了？
而且除了性格，更让人觉得害怕的是，他们可以随意修改别人「既定的未来」。
这样的存在，如果配上天生的冷漠和疯狂，还有作为家主的权力……嘶，那以后的世界，真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所以格罗啊，别怪我对你要求太高，毕竟你将来需要辅助的，可是一个谈笑间毁天灭地的存在啊。
……
在家主为未来忧心忡忡的时候，格罗也沉默着，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
家主没有直截了当地指出他的问题，也没有点明「族规」的影响，是不能说？还是等他问？
不该犯的错误……
是指他的观察不够仔细？然后还顺着错误的线索推断出错误的结论？还是指他对莉娜的一厢情愿？因为太过在乎，让他忍下了心底的疼痛，让他无视了莉娜的意愿，也让他忘记了——现实面前，不允许幻想的存在。
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适得其反？
唉，我可怜的莉娜。
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让你受苦了。
“艾德里安，如果不是影响性格，那「族规」的作用是什么？我实在想不到。”
“嗯，影响的确是有的，但没你想的复杂，其中算得上最强制的，也就是把对方的重要程度提到了最高吧，比如现在你处理某些事还会顾虑一下我或者别人的看法，但以后只要是莉娜想的，你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它，再大的代价和再低的成功率你都不会在意。除非莉娜改变了想法，不然那个“突然跟发了疯似的格罗”就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了。除了这个，它还会给夫妻双方提供一种联系，有点像是心灵感应，虽然不太具体，有时候甚至模糊难辨，但对于事物的看法和感受，对方也都是有感应的。嗯……我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不过等你跟莉娜结婚了，自然都会明白的。”
“就是因为这个……族人才不会发生争吵？”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对啊，比如我家菲尔丝不喜欢的东西，我难道还会故意在她面前提起么？一些建议，我明知道她不可能答应的啊，那我还问来干嘛？你说是吧。”
“可我还是觉得，这种从生到死的恩爱，完美得如同虚构。”就算双方都一直顺着对方的意，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变心的吧。族人这边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连族人的妻子也不会呢？
“哦哦，这个简单，我问你，你有在莉娜的身上找到哪些缺点……呃，行为是你不喜欢的么？这么多年了，她有做过让你生气的事么？”
“嗯？没有。而且请允许我订正一下，莉娜根本没有缺点。”
“哼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那也只是对你而言。”
什么意思？
“我没有亲自观察过，只是以前有些家主也曾经对这个情况感到好奇，他们还留下了不少研究记录哦，我嘛，当然也就稍微看了一下咯。嗯？你也想知道？哎呀，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啦。”
——就是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作为交换条件而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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