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几个人熟络起来，气氛也变得融洽。
刘公公装模作样地问了一些采办布料的事，不一会儿就将话题转到了高希的身上。
“老大人，我刚才听老先生说，高大人从小就有病，直到十八岁才好。没想到却是读书的材料，没几年就高中了。真是老大人一家的福气啊！”
“哈哈，可能是高家祖上积德吧！他小的时候没少让我们受罪，总算是苦尽甘来。”高宝说道。
“想来高家也定是本地望族，不知道老大人家祖上是哪里的？”
高宝没有丝毫为难，将嘴里没吞咽干净的一块肉又嚼了几下，从容咽了下去才说道：“也谈不上什么望族，家谱上说祖上到此居住已经有十代了，世代务农，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温饱无忧吧，勉强过得去。”
“这也不容易了，太祖开国前，蒙元外族将中原搞得生灵涂炭，能小富小贵安居十世，也必定是积德之家了。”
“全赖祖上保佑吧！”
“老大人家出了高大人这样的国之梁柱，想来一出生定然红光满屋、蓬荜生辉。”刘公公明面上是恭维，暗中却是在试探。
果然，喝得满脸通红的胡老秀才接上了话。
“刘先生，你糊涂了。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希哥儿从小就疯傻，哪里会红光满屋、蓬荜生辉？”
“有大才能的人出世，大都有异象。在下虽然无福得见，想来高大人出世时，定然是有的。”
“嗐，你怎么不信我说的话，我说我...”胡老秀才有点醉了，他原本想说自己见过，但一想不对，好像是没见过高希出生。
他更转过头去，看着高宝问道：“高宝兄弟，我想起来了，高家阿嫂是在外生了希哥儿带回来了的，我倒忘了这件事。”
他的舌头都有点不灵了，话却挺多。
“高宝兄弟，你说你先前不在家，去了哪里？这么些年，倒没听你提起过。”
“我呀，我是去了外地帮工，混口饭吃。来来来，罕儿，快给老先生布菜。”高宝此时的应对显然有点慌张，虽然他想掩盖，刘公公却都看在眼里。
之后几天的暗记，也证实了刘公公的猜测。
高希是高宝夫妇所生，这是乡亲的共识没错，但高希却不是出生在丁家村的。
高宝夫妇之前在外地哪里帮工？无人知晓，高家夫妇从来没有和人谈起过，也无人关心这些事。
但高家也确实是在此地世居的小家族，人丁也并不兴旺。
还有高希自十八岁清醒后，只用了三四年的时间，就从大字不识，到考中了进士，又被圣上点了状元。
这依常理也解释不通，乡里人都只以为高希是天才，也只有这个道理还说得通！
刘公公和小三子又在丁家村和小官镇盘桓了数日，再也打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便打道回了京师。
回了京师后，他又从锦衣卫和东宫那边打听到，高希到了京师后，曾有三次拜会过道衍和尚。
一次是太子殿下引荐，一次是随父亲高宝拜见，一次是道衍和尚圆寂当天。
这两次见面，听起来就不寻常。
而且见过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也很奇怪。
前两次见面的事，无从查起，倒是最后一次高希拜见道衍和尚，刘公公找到了当时跑腿通传消息的小和尚问出一点有价值的事情来。总算没有白辛苦！
养心殿，后殿。
屋子里只有永乐皇帝和刘公公两人。
永乐皇帝半卧在一张躺椅上，闭着眼睛，听着刘公公的汇报。
“陛下，高大人的父亲高宝早年曾离开过松江，说是在外帮工。我多番打听，只知道他和夫人在北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在北平和山东一带。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乡，守着祖田过日子。他们夫妇口风很紧，往事一概不提，是以无人知道他们以前的事。”
“那你看高希的身世有问题吗？”
“陛下，有。奴婢回到京师后才知道，故去国师（道衍和尚）曾三次见过高大人，特别是最后一次，奴婢找到了那个通传消息的小和尚，他说...”
刘公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然后走到殿门口，开了殿门往外张望了两眼，确定殿外无人，守卫都在远处，这才放心地关了殿门，重新回到永乐皇帝的身边。
“他说，他当时站在国师的禅房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和尚说高大人是‘从后世穿越而来’...”
“从后世穿越而来？”永乐皇帝张开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刘公公，“你没听错？”
“陛下，这样的大事，如何能听错？否则如何解释高大人十八年疯傻，一朝醒来却有如神助呢？”
“胡说！这样比怪力乱神还要荒谬的话，你也信？朕让你去查高大人的身世，你就给朕查来了这些？”
刘公公看到永乐皇帝生气地瞪着他，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是，陛下，只当是奴婢听错话罢了。不过，之前还有两次。一次是太子殿下带着高大人去见国师，交给国师一封信，后来高大人先出了禅堂。太子殿下很激动的样子，国师却让他不要相认，小和尚没听清，不知道要相认什么。还有一次，是高大人和他的父亲一起去见了国师，也没说什么，高大人的父亲很失望的样子。”
刘公公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堆，却好像没讲出什么能吸引永乐皇帝的线索来。
“陛下，不过高大人的父亲和国师的对话，有几句禅堂外的小和尚听得真切。”
“是什么？”永乐皇帝问道。
“小和尚说，他听到国师对高大人的父亲说，‘你们当初抱走他，照顾了他十八年，不让他夭折，他活了下来，这就是天数。贫僧只知道他能做成大事，陛下和吴妃娘娘也终有一天与他相认，但不是现在。”
“啊...”永乐皇帝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咳咳咳...”
刘公公赶紧上前扶住永乐皇帝，抚按他的背部，帮他舒缓：“陛下，要不要传太医？”
永乐皇帝摆了摆手。
“记着，这些事烂在你肚子里。还有那个小和尚，找人看起来，不准他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否则他和你都活不了。”
“是，是，陛下，奴婢谨遵圣旨，这就去办。”
“嗯，你去吧！”
后殿空空荡荡，只剩下永乐皇帝一个人。
在这个无人的时刻，永乐皇帝，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硬汉，终于流下了眼泪。
将上面这段转述的话，和之前他自己拜会道衍时，道衍对他说的话，两相印证，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高希就是他的皇四子朱高爔了，尽管还有一些疑问需要解决。
他激动地喃喃自语：“爔儿，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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