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刘梦雅急了。她想：名声不好那有什么要紧，当模特儿不是被人家传得更加蝎虎，关键还不全靠自己，只要自己把得稳站得正，也没什么可怕的。她于是唤了一声：“郑总经理！”她说：“我跟你去！”
郑家雄回眸一笑，点点头，说：“那就走吧！”他还热情地帮她提起了行李箱。
他们走出花溪酒家门口。那里，早就有辆车在等他。在车里，他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叼着，不像在酒家里那么有风度了。他说：“算我好运，这么巧遇到了你！”他告诉她，他是香港人，每星期都要回去那边一次，再回来的时候，就步行到花溪酒家，喝杯茶，再从从容容地回宾馆里去。他从来也不在车站门口、边检站门外坐车搭的，个中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到了香园宾馆，他没领她上楼，只是径直领她进了按摩中心，还亲自带着在里面转了一圈，其间设计的巧妙，装修的豪华，很令刘梦雅感叹不已。末了，郑家雄让大班拿来了一式三份的表格，说是合同书。其中一些条款，让人看上一眼，怕是终生也忘不了。比如，“微笑是第一要素，不笑不能上班，”又如：“顾客给的小费，一律不用交公，你得的小费越多，说明你的服务越周到，每月小费超过三千，公司加倍发勤外奖，”还有，“男客带你出街，一律不能在本中心门内予以拒绝......”那么，出了门呢？刘梦雅见了，似懂非懂，颇觉好笑。她记得最牢的，还是薪水那一栏，实习期间，每月五百，三个月后出师，月薪一千，奖金另计，以后每年按百分之二十递升，加上小费，算起来该是多少！所以，当郑家雄告诉她合同期有一年，有三年，问她签哪一种时，她便毫不犹豫地订下三年。郑家雄点头同意，只是要求她把名字改了，改叫“丽娜”！
丽娜的编号是第28，二八，按广州话的谐音是“易发”。易发!好兆头!她恨不得马上就拜师学艺，发它一通，三年下来，也许能挣个五万六万。办个私营公司，据说注册资金只要三万。李俊清，你等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子报仇，三年正好！哼！
丽娜疲倦地登上五层狭窄的楼梯，走到她的房间。又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一天，她打开房门时，无精打采地想着。屋里三张铁架子床，除了她的，上下五个床铺已经歪七八叉地睡着了五个人。因为没有事，谁都乐意和床铺打交道，有的一天几乎要睡足十七八个钟头。这些未来的按摩女郎，绝大多数从乡下招收而来，文化顶多也不过初中毕业，素来不愿多加思索，只图能吃饱睡足等着赚大钱。丽娜看不惯她们，所以总是一个人出去逛街串店，只看不买，晃来晃去光注视人的脸。有什么办法，按摩中心不知哪天才能正式开业，基本功训练了一个是期，大班说，这已经可以了，等着以后实践中再去体会。没有顾客，找谁体会去？
丽娜随手关上房门，然后匆忙脱下衣服，翻身倒在床上。钢丝网被她压得绷绷地响，她没去理会它，只顾默默地仰望着那有裂缝的天花板。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前面左边是十六层高的香园宾馆，右边是那么豪华的按摩院，后边坠着这么个丑八怪似的员工宿舍楼。至于这内里的房间，更是破旧得可以，四壁的淡绿油漆已经开始剥落，水泥地板裂着龟背形缝隙，小窗户上安了几块玻璃。其中有两块已经破碎，现在用木板堵上了。据说这里原先是这家公司的办公楼、宾馆盖好后他们迁走了，却舍不得把它拆除，留着改成了员工宿舍。
她望着望着，突然冷笑了几声。
一切都那么悬殊，就像五十三层大厦与低倭的铁皮房。难道我这一辈子就注定是个下九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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