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这天，魏成意下了个早班，特意提前等在广人医大门处。
“等了多久了？你生日怎么还好意思让你等我呢？”话虽如此，程希却眉开眼笑，伸出一只手自然挽过了魏成意。
“想接你下班。”魏成意也笑。
大抵是以防晚餐饮酒不便开车，魏成意叫了李叔来接送他们。一路上两人眉目传情，你侬我侬，我捏一下你的手指，你抚弄一下我的碎发，打地好不火热。
下车仍是李叔替魏成意开门，魏成意绕车走小半圈替程希开门。程希嗔怪了一眼，道：“哪有那么麻烦？我自己可以下车。”
魏成意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小希，你要习惯。”说罢，转头又对李平道：“平叔，您与武斌上去一同吃点再下来吧，我已经安排好了，等用完餐再麻烦您。”
“好的，谢谢魏总。”李平欠了欠身。
“没旁的人，不用那么客气，平叔。”
李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说是程希定地位置，但魏成意却比她对这儿更为熟络，像这样的高级餐厅，想必他从前也经常来，程希并不感到惊讶，由着他一路将自己带到座位上，极为绅士的替她拉开了雕饰复古典雅的餐椅。
为着这顿晚餐，程希下班后特意在医院更衣室里换了套酒红色v领开叉修身鱼尾长裙，踩了双黑色尖头细高跟，本也不适合做些大开大合的动作，便自然顺应着坐下了。
这个位置的确是好，不枉她提前踩点。
像立于云端之上，隔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向下看去，只觉远离了人世间。
“你真美，小希。”程希看窗外，魏成意却在看她。
余光瞥见挺立一旁的帅气威仕特的身影，程希没由来一臊，脸颊瞬间染上了两团绯色胭脂，像是从天边的晚霞上借了丝，抹在了脸上。低头垂眼间，那颗在灯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的翡翠坠子，像是她吐露出的一抹儿女羞思，半遮半掩隐在锁骨卧里，衬得她更是肌肤胜雪了。
“你穿酒红色很好看。怎么从前从不曾见你穿过？”魏成意又问，目光半寸不肯从她身上挪开。
“来广州之前，秦晴送的，说这是战服，不能叫广州同事将宜阳小瞧了去。”
“那你在同事们面前穿过吗？”
“没有，今个儿头一回，没瞧见都被压得有点皱了吗？”
“皱点好，更美了。”
“......”
晚餐按部就班，进行的很顺利，在上到茶点这一轮时，帅气的威仕特将程希提前准备的鲜花用辆小车推了出来，这是程希特意交代的。
废话！99朵玫瑰难道不值得这个排场吗？她的男人难道不值得这个排场吗？99朵玫瑰啊，还是卡罗拉啊！品相上乘的那种啊！她这辈子就没在花上如此奢侈过，不，准确来说，花就不在她支出范围内。
买花的时候，她其实一眼看上的是个叫做什么‘路易十四’品种的玫瑰花，颜色呈深紫色，向黑色趋近，向内里收敛，华贵大气却沉稳内敛，很符合魏成意的气质。在没问价格前，程希原本是想要定下它的，可一束花，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不能穿......是疯了吧！一朵花卖这么贵！卖这些花的人知道这世上每天还有多少人吃不饱饭吗？她宁愿把钱拿去捐了，也不会买这价格的账。
当然，最后程希自然是没把差价拿去捐了，想到回宜阳后还要再买一套房，就真的舍不得掏那钱。花没错，穷有错，程希从花店出来走在路上暗暗叹气。
虽能力有限，花才99朵，也不是啥能让人一眼惊艳的品种，但买花那钱是她自己亲手赚来的，底气便足了。
所以，面对众人非议略带嘲笑的眼神时，程希仍旧一副坦荡荡模样，旁若无人叉起盘中最后一块小甜点往嘴里送去，细嚼慢咽着，丝毫不在意。
“谢谢小希。”程希不介意，魏成意就更不在意了，满眼含笑接过花。
周边又涌起一阵不小的哗然，原来他们嘲笑错了对象，是那女的包小白脸呢！
“喜欢吗？我原本想买一种深紫色品种的，但没舍得，太贵了。”程希视若无睹，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轻笑道。
“喜欢。小希很喜欢路易十四吗？喜欢我下次送你。”魏成意从善如流道。
“别别，忒贵...”话说一半，忽然想起他不差钱，程希转而嬉笑着改口道：“送你路易十四好，可若要送我，那还是朱丽叶吧，我喜欢它。”
那天她站在朱丽叶前驻足了许久，宜阳的花店鲜少有它的身影，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它。香槟粉层层叠加的花瓣，洁净剔透，像透雾的薄纱，鹅黄色的内蕊乱中有序簇拥出别致的美。老板笑着跟她介绍，说这花学名叫朱丽叶，被称之为玫瑰花中的“公主”。
她不由跟着点头认许，的确是像公主，精致优雅。
魏成意很难的听到程希说个喜欢什么东西，当即眉眼舒展，笑道：“好，明天我就叫人将家中的插花换成朱丽叶。”
“嘻嘻，好。”
旁人见无热闹可瞧，兴致乏乏，收回目光，姿态又复优雅高贵。
过了没一会，维斯特过来将他们面前的空盘撤走，紧接着端上来一个白玉盘，落在桌上像轮月亮似的，只不过那轮月亮被一朵乌云般的铁罩子笼罩了大半，反倒更像懒人脖子上的那圈饼了。
“怎么还有菜品？”程希仰头问维斯特。
“这是菜单里的最后一道甜品了，小姐。”维斯特手戴白手套，一尘不染交叠在胸前恭敬道。
“可...”
可怎么只有一份呢？程希在心里嘀咕着剩下的话。
“揭开看看吧。”魏成意瞧出了程希的好奇。
程希目光重落回到碟子上，伸手揭开了。赫然映入眼帘的哪里是什么甜品，分明是一个复古红丝绒材质的戒指盒，顶上一枚小巧精致的藏蓝色蝴蝶结，用颗珠圆玉润的珍珠点缀其间，分外好看。
秦晴说的是没错，她准备的那些的确适合求婚，只不过主角倒过来了。程希错愕了半天才喃喃了句：“这是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定在这儿？”
“请给我留点神秘感好吗，小希？”魏成意坐在对面温柔恳求道。
程希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着装，宝蓝色西服配一根酒红色领带，衣襟处的领带夹换成了一朵玫瑰花样式的，竟早有暗示了。
魏成意倾身拿过戒指盒，对着程希一脸郑重打开了。
周围的目光再一度聚集了过来，那是一颗满绿透亮中间含着千万缕萤光的宝石，像只猫眼，在夜间散发着夺目的幽光，绕着宝石周围镶嵌了整整一圈碎砖，更凸显得宝石熠熠生辉了。整枚戒指看起来硕大一只，仿佛能将手指压断。
程希迟迟不敢动，浑身僵硬的好像被胶带裹了一圈，心里却仍在雷声轰鸣，震地她晕头转向，直发愣。
“试试吧，小希。”魏成意离开了餐椅，走到她跟前，屈膝牵过她的手，替她戴上了，戴在了右手中指上。程希眼睁睁看着整个过程结束，仍旧未反应过来，大脑像宕机般一片空白，直到魏成意重新落了座，回到了她对面。
窗外霓虹灯投射在他脸上，光彩陆离，身后是巨幕般的黑夜，映照着他，生出一番不真实的美感来。连同没有真实感的还有手上那枚美到不像话的鸽子蛋。
程希的心，抽了许多下，她想起昨晚他说的那句话了，遗憾就是圆满。
“小希，我们结婚吧。”
“.......”
程希挽着魏成意一路从餐厅走出门时，旁人的目光像灯束一般紧随其后，连成一座明灯刺眼的隧道。程希边走边想，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回去的路上，魏成意沉默不语，程希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拒绝的原因。想来也好笑，错过他，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嫁人的心情了，可惊愕一瞬后，她仍是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他。
魏成意没问为什么，没有明显的失落，甚至连怔愣都无，大抵是他早就预料到了吧，只是那双善睐明眸暗了许多，沉在一言不发的黑色里，随它远走。
程希望着那双失落的眼睛，于心不忍立马给了解释，一二三，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第一，她说户口本不在身上，魏成意说我可以让人回去取。
第二，她又说他现在仍旧被绯闻缠身，不是最好的时机。魏成意说一切有他，自有办法解决。
第三，她最后说，这实在是太突兀了，有点没反应过来，让她缓缓吧。自此，魏成意再无话可说，只是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幽幽道，他并不是急着非要一时半刻就将婚结了，他只是想听她说好。
刚一开门，便见到杏杏往门边冲过来，程希故作潇洒一把将杏杏圈进怀里贴了贴，往里走去，魏成意跟在身后仍旧一言不发。
洗罢澡，程希在床上等了许久都不见他进卧室，不由轻叹口气寻了出去。不在客厅，也不在空中花园，更不在健身房......程希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果不其然，那人正埋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修长的手指旋转跳跃，优雅地就像在弹奏钢琴，弹一首调子哀怨悲戚的曲儿。
魏成意听见动静抬眼一瞧，那张垂下的脸上便多了许多笑意，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怎么，小希想用自己来哄我？”
程希脸红了红，着着那件杏白色细吊带纱裙袅袅亭亭向他走去，到桌前的位置停下，一副认错的模样道：“我知道你今天生日，我有些扫兴了，可我真的不想你为了我功亏一篑...”
魏成意牵过她的手，幽幽道：“可哪怕只是一时的松口你都不肯给我...小希，你叫我心怎能安？”
“怎么不能安？！”程希就着他的胳膊顺势一屁股坐他腿上，仰头振振有词道：“存了将近快三十年的好东西都给你了，还怎么不能安心！”
这下魏成意是彻底憋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怀中人，尽是戏谑挑逗。
“你笑什么！”程希越说越来劲，反倒打一耙道：“本来就是嘛，你心里明明也知道我骨子传统，愿意同你走出这一步究竟代表了什么，那名分结婚什么的不过是这个世界立的规则罢了，我一个女孩子都没那么在意，你说你纠结什么？”
“你这张嘴啊...”魏成意无奈伸手点了下她的嘴，又宠溺道：“拿你没办法。”
“那你还加班吗？”程希笑眯眯眨巴着双眼。
“不能浪费你特意穿这件裙子是吗？”魏成意不觉好笑。
“是也不是，只是今晚氛围被烘托到这儿，不将最后一步完成实在对不起我俩的付出。”
“小希啊...这事若被当做计划的一部分，便失了原本的意义了，我不想要。”
程希默默翻个白眼，暗道怎么每回邀请他上个床都那么费劲，便以退为进道：“婆婆妈妈，不要算了，我乐得清闲。”说罢，起身就要走，可那魏成意竟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在程希额间落下一吻温柔道：“那你先睡，我还有一会，不用等我。”
“......”
要落不落地屁股略显窘迫的滞留在空中，程希拿余光偷瞟他，瞬间就明白了，嚎叫一声朝他怀里扑上去：“啊！你这人心眼怎么这般小啊？竟然还在生气！”
魏成意笑笑，轻声道：“小希别在意就好啦，也许睡一觉起来我就想通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
魏成意盯着程希，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我...是我...这世上最爱的人了。”就连“爱”这个字都鲜少提及的硬汉程希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显得很是忸怩局促，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接着道：“因为许多顾虑我未能在口头上答应你，可你怎知在心里我没答应你？好，我愿意，成意我愿意...这些话，在心里我早就说了成千上万遍了。”
“那一夜...就说了。”
“小希...”
“总之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见魏成意仍言辞不定，程希气性上来，这回是真的起身就要走。
“不愧是我的小希，哄人的耐心跟芝麻一样大。”魏成意一把将她重拉回怀里，笑着调侃道。
正在气头上的程希自然不吃他这套，冷哼一声，掰开他的手又要走。
“走哪里去？”魏成意紧紧箍着她，附耳轻咬一口道：“小希的盛情邀请我都还未应约，想去哪儿。”
“我这会没想法了！”程希将头一偏。
“一会就有了。”
等程希反应过来，魏成意的手已经抚上了她光洁的脊背，激起一片颤栗。在重上云间前，程希抵着他热腾腾的胸膛喘息道：“成意...回床上...”
“来不及了。”
“......”
头顶的灯光在地上映射出一对交缠的人影，好像两只蝴蝶叠在一起，落在花瓣上翩翩起舞。程希扶着魏成意的肩膀，一抬头便看见了窗外那轮圆月，迷离中月光化成了水，上下起伏着，落到了他们的身上，带着天上的梦吟。
盛夏的清晨总是来地格外早，好像只是打了个盹，天便亮了，带着明媚的阳光热烈的温度悄悄落在了人的身上。
程希伸手挥了挥眼前那抹将她唤醒的光线，翻身坐了起来。她按了按腰，又抖了抖腿，在感受不到任何异样时，咧嘴笑得很是满意：看来年纪大了的确纵不得欲，一次刚刚好。
走到客厅，魏成意正在打领带，准备出门了。
“你还有时间，怎么不多躺会？”魏成意拥过她，亲了亲。
“睡够了。我还想着早点起来给你做点早餐呢...”程希边说一双眼边往餐桌上瞟，上面已然摆放着几个碟子，里头有杂粮，有切好的水果，还有煎蛋。“你已经吃了？”
“吃了，我要走了，小希记得吃完早餐再走啊。我叫了平叔来送你。”
“好~晚上见。”
“晚上见。”
送走魏成意，程希边吃早餐边喜滋滋想，若是日子能一直像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又过了两日，程希休假，头一天晚上，考虑到她明日不用早起上班，魏成意很是体贴的带着她又是攀山探险又是策马奔腾，在山顶教她领略日升日落的变化无穷，在草原上扶着她的腰肢尽情奔跑，看马蹄在身下踏出无数道海浪......
期间，程希无力求饶，一双眼含幽带怨，声线被马儿颠簸地断断续续：“成意...我发现...被你骗了...”
“我怎么骗了你？”常年健身的人身体素质就是不一般，魏成意一句话完整说出来连气都不带喘下的。
“你...你...看起来...明明...是....禁欲系...啊!你怎么...又咬我！”魏成意抽空抬头回道，“小希，我是个男人啊。”
“那...也...啊...要...节制下...吧。”
“体谅下我吧，小希，为了你，我忍了许多年了。”
忽而，程希便不再言语了，只闭上一双眼紧紧攀着魏成意的腰，迎浪而上。
翌日，待她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床上早就没了魏成意的温度，可鼻尖却满是挥之不散的暧昧气息。程希扯着被子一角痴痴笑着，昨夜那句“为了你”和“许多年”在脑海里不住盘桓。
桌上仍然给她留了一份早餐，换成了三明治。程希边吃边查阅手机，微信里有一条几分钟前魏成意发来的信息：小希，醒了吗？醒了给我回个电话吧。
程希立即将电话回了过去，原来是他早上走的匆忙，落了份文件在书桌上，问程希方不方便替他送到公司，下午与人洽谈合作时要用。
程希看了看时间，三两口将剩下的三明治尽数吞进了肚子里。已经将近10点半了，弄完出门到他那预计11点多，正好能与他吃个中饭。
收拾完杯碟，程希简单梳洗一番，拿一鲨鱼夹随意束起头发，鬓角碎发顺着眼角自然垂下，垂眉间将鼻尖那颗蝶吻痣半现半遮，犹有美人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
昨夜，魏成意本无意，可他忙完开门进来便看见她以这副装扮静倚在床头上翻书，身旁那盏台灯的光尽数落在她肩上，静悄悄地，生怕惊扰了这幅静谧柔美的画面。他当真爱极了她这恬静的模样，叫他只记得晴日白云，夏夜晚风，落日晚霞，深冬雪景.....世间的诸般美好。
程希自然不知道昨晚那突如其来的一遭源起于此，这会纯粹只是为了图简单省事。她将文件装进包里，又替杏杏碗里倒了罐头，想了想折回卧室将那枚鸽子蛋戴在了手上方才出门。
他看见她戴了戒指，一定会满心欢喜。
生日那天晚上事后，魏成意再一次将戒指替她戴上了，他头搭在她的肩上，轻声说，小希，我见你戴着它心便安了。
她手上初次有了重量，既感新奇又觉陌生，抬起手借着光细细赏慕。这个戒指真大啊，是她见过最大的了，像天上的太阳，亮的刺眼。这是绿宝石吗？她很好奇，侧头问他。魏成意笑笑告诉她，也算是吧，世人取名叫祖母绿，其实不过是矿石的一种罢了，手上那枚又细称为木佐绿，是哥伦比亚产地独有的。
她茫然哦了一声，对那些丝毫没有半点兴趣，只猜想价格一定不菲。迎着光，她觑起双眼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忽而噗嗤笑出声来。魏成意问她在开心什么？她指着中间那团绿色，笑道，难道不觉得很像啤酒瓶子上的绿玻璃吗？
是很像。魏成意点头表示认同，接着道，小希，太完美的东西就是会像假的，不光翡翠宝石是这样，世间上很多事都是这样。你只要知道，我给你的一定不是假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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