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部域，苍澜渊。
瀑布群中，映辰泉边，风巅与湘沅正在比试射箭。
风雅近前禀报：“景少爷回来了。”
“哦？”风巅回过头来，“这逆子若是无事，才不会回苍澜渊。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远处走来三个少年身影。
居中的是风景，一身闲云堂弟子的练功服，倒是比以前他那些破破烂烂的衣服瞧着顺眼多了。左边的身穿金地凤袍，是凤飞花。
右边的却是谁？一身黑衣，戴着幕离，身形高大挺拔，行走起来气质沉稳。
风巅看着他们三个迎面走来的样子，突然有点恍惚，想起了十来年前风景儿时的许多画面，也是三个总走在一起的身影。
该不会……
“这位是？”风巅审视的目光投向海哥。
“这位啊，是你拜的青龙图灵啊！”风景笑嘻嘻道。
海哥摘下幕离，抱拳拱手：“湘沅姨母、姨父，好久不见。”
风巅的脸上难得出现如此复杂的神情。先是震惊和慌乱，随后又透出一丝森冷，但这并不妨碍他抬手去握石桌上的弓箭。
然而手上一空，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原来湘沅抢了先，把弓箭收了起来。风巅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海风花三个心中同时一紧，即便他转瞬就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是海哥啊，你居然还活着，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湘沅起身快步奔来，眼中噙泪，围着海哥上下打量，握住他的手道：“好孩子，你真是你娘亲的骄傲。快和姨母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来话长。总之叁邪婚变那夜，是孟极堂主从天目海峡救了我。我中了剧毒，险些丧命，昏迷了一年半才苏醒，醒来后就一直在闲云堂将养身体。”
湘沅想起曾听说过孟极收了个赤海商贾世家的小徒弟，有阵子说得了肺痨，有阵子又说是好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陆云’！还是师兄有主意。可他怎么连我都瞒着。哎，去年天虞角斗我还见过你呢！你是不是也去了？跟在闲云堂弟子们中间？”
“是我。”
“那你现在一切都好吗？武功恢复了吗？”
“武功……我的资质原本就不及兄姐。如今勤学苦练，也只能勉强恢复到原先的水平。”
“好孩子，别灰心。回头姨母教你……”
“咳咳……”风巅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湘沅敛了敛关切之色，轻声道：“东海出事的时候，苍澜没能伸出援手。姨母有愧。”
海哥心中不是滋味，嘴上却依然温声道：“湘沅姨母不必介怀，都已经过去了。”
“家常话之后再叙吧。”风巅打断道，“海哥，你今日忽然来与我们亮明身份，想必是有事要议？”
“是。姨父既然提到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东海，我总有一天要收复。我已经联络到了一些幸存的东海将士，现有兵卒八千，民众一万，全都藏匿在南无岛。”
“南无岛？”湘沅惊道，“南无岛远离大陆，全年酷热，只有冬季气候还算合宜，乃是韩洲自古的贬谪之地。难怪冉氏多年搜索不得，他们竟藏在那里？”
“是。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海哥略作停顿，“将士们没能得到允许就私自占岛，我向姨母姨父赔罪。不过，还想请姨母姨父允许我们在南无岛驻军练兵。”
“没问题啊！从今天起，南无岛就归你了。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风巅的一双赤瞳笑成弯月，态度极其爽快。他正暗暗担心海哥会给苍澜带来麻烦，现在海哥自请要了荒蛮无用的南无岛，正中他的下怀。
湘沅道：“可是，眼下你只有兵卒八千，又能作何打算？”
“我想向两位神君借兵二十万，攻打东海岛。”
此言一出，在场的均是一愣。风景纳闷，不是要说征兵的事么，怎么改成直接借兵了？还借这么多？那风巅怎么可能答应啊。
风巅果然脸色骤变。
“二十万？你知道整个苍澜的军力有多少吗？”
“姨父，我明白这对于苍澜来说十分冒险。可是，没有二十万军，恐怕攻不下东海岛。”
湘沅讪笑道：“海哥，你要收复东海，我们当然会助你一臂之力，军械粮饷，自是不在话下。但是行军打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太过年轻，又没有经验。我看此事还是得谨慎商榷才是啊。”
“姨母的意思是，不借？”
湘沅与风巅相视一眼，继续笑道：“不是不借，是时机未到。冉氏在东海厉兵秣马、常年备战，而你现在毫无根基，定是难敌。日后待到时机成熟，苍澜自然会借兵助你。”
海哥的神情似在思索：“姨母说得有理。此时借兵，难免要冤冤葬送了将士们的性命。”
风巅展颜：“是啊。你能想明白就好了。”
“那么，姨母和姨父认为，我现在该当如何打算？”
湘沅与风巅皆被问得一愣，面面相觑，谁都不发话了。周围不绝于耳的瀑布水声似乎在此刻猛然增大了不少。
“正如姨母所说，现在绝不是发兵东海的好时机。那么我想，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借兵不如征兵。恳请姨母姨父允许我从南无岛和值符族地征兵。两年五万，四年十万，我要练就一支精兵，栽培一批善战将领。未来不仅要做收复东海之用，还可以为苍澜把守西南门户，监视赤海。”
这番话说得湘沅与风巅大为动容，这才恍然明白，海哥原本的目的就是征兵。湘沅对海哥很是欣慰，风巅却有些不悦。
征兵、征兵，征的还不是苍澜的子民么？一旦同意海哥在苍澜掌兵，岂不等于自己亲手埋下一个隐患。
“这当然……”
湘沅刚一开口，就被风巅抢话拦下。
“这当然是好事。”风巅笑吟吟道，“也是大事。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三个先回风景府休沐吧，明天咱们再议细节。风雅，好好招待。”
“是。”风雅应道，抬头瞥了一眼风景。
“哼，装模作样。他就是不想答应。”
听见风景小声抱怨，海哥微微摇头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即拉下幕离拱手道：“如此，那我们便先告退了。”
苍澜渊的风景府比闲云堂的石头阁可要大多了，也气派多了。五岁之前，他还当这里是苍澜的新家。五岁之后，一年到头能来住个一两次就不错了。
是夜，海哥、飞花打发了风雅和其他侍女，就都默契地聚到风景房间去，兵刃在侧，和衣而卧，用麒麟族古语小声聊天。
风景：“风巅今天动了杀机。”
飞花点头：“我觉得也是。”
风景：“不过有湘沅战神在，他不敢动你。”
海哥：“咱们走后，他想必要与湘沅姨母仔细商量一番。明日定然会有结论了。”
风景忽然腾地坐起：“嘘——”
窗外暗影闪动，一个身影缓缓接近门口。
“景少爷还未安寝吧？风巅神君有请。”是风雅的声音。
风景警惕道：“就叫我一个？”
“就请你一个。”
“知道了。你去府外等候，小爷要更衣。”
“是。”门外那身影往远处消失了。
风景小声用麒麟族古语道：“不知道风巅单独找我，是想问什么？”
飞花道：“与你打听黑石头的心思？”
风景摇头：“哈，他怎么会相信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
海哥沉声道：“猜不到。总之你千万小心。”
“嗯。”风景说罢便出了门。
风雅的雾蝶小隐宛如轻盈黄花，载着他们向后山飞去，来到苍澜渊瀑布群中最高的“九天落”跟前。此时夜风极大，空中次第落下的水帘被吹得飞扬跋扈，水珠如雨般喷洒在风景的头顶。
风雅递给他一件披风，道：“风巅神君就在里面。好好说话，别惹你父君生气。”
“啰嗦。”风景翻了个白眼，蒙起披风跳进水中。
水帘之后，别有洞天。
风巅正在洞中秉烛饮酒，苍澜醉如意的香气飘得满洞皆是，那修和灵肴在旁边伺候布菜。
黑鱼白虾，菱角枣栗，恰巧都是风景儿时爱吃的。那道“红鹰抓皱雪”，也就是辣椒拌鱼皮丝的菜，名字还是他起的。
他不由得心中一动。
“咳嗯。大半夜的，叫我来干什么？”
风巅抬起他的三白眼看着风景，神情似笑非笑。“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事与你商量。”
“你会有事要与我商量？”风景狐疑不已，倒了杯酒坐下，“什么事？”
“你的婚事。”
“噗”地一声，风景一口酒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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