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冬天，大雪纷飞，成了银装素裹的冰雪童话世界。
过年了。
这是十岁以后，周慕宁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过年。
十岁前的周慕宁最期待新年。
除旧迎新，除了外公会买新衣服新鞋子给压岁钱吃丰盛的年夜饭，邻居的叔叔阿姨们也会悄悄给点小红包。
周慕宁捧着一堆红包，高兴地在院子里绕着跑圈圈。那时的他懵懂无知，快乐是那么简单又纯粹。
后来，外公收养了一只猫，周慕宁会把他的压岁钱分成两半，一半给了猫。
说起猫。
有一年，院子来了一只流浪的狸花猫，被心狠恶毒的人打得一身伤，还坏了一只眼睛。
外公见那猫凄凉，镇上没有兽医，他去图书馆查阅了动物相关的着作，为可怜的猫治疗。
那时，周慕宁七岁，他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流浪猫，遍体鳞伤的小猫像被抛弃的易碎品，轻轻一碰，似乎就会分崩离析。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易碎，不堪一击。
最后，在外公的治疗下，猫的眼睛还是没能保住，失去了右眼，但猫的生命力极其坚韧，离奇地活了下来。
周慕宁看着原本几乎动弹不得的小猫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它会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晒着太阳，慢悠悠地舔着毛。
哪怕没了一只眼睛，哪怕是曾遭受遍体鳞伤，它都不曾放过生命。
看着历经磨难依旧顽强活着的小猫，年幼的周慕宁受到了冲击，清晰地感受到那一股绽放在生命中的坚韧。
求生，大概是本能吧。
正是年幼时，他对生命的强烈感受，驱使着往后深陷泥泞的他，不曾放弃过自己的生命，永远坚强，永远乐观，永远向阳而生。
外公收养了流浪猫，起名儿叫春天，愿它往后余生里全部是一片盎然的春天，生机勃勃，无风无浪，不用露宿风餐。
从那以后，猫成了周慕宁的玩伴，邻居的小孩儿看到瞎了眼的猫，总会吓得退避三舍。
周慕宁则觉得猫和他存在挺多共同点的。
例如，他们都没有父母，他们都是同种族里的异类，他们都是外公养着的……
猫很有灵性，流浪的生活使得它练就了一身强大的捕猎本领，它常常把捕猎到的老鼠送给外公，吓得周慕宁哭着骂它是坏猫。
外公则是蹲下，温柔地揉着猫脑袋，笑得满脸褶子，“谢谢春天的礼物，春天真乖。”
猫得了夸奖，会高兴地对着外公“喵喵喵”。
哄了猫后，外公继续哄吓哭的周慕宁，他掏出手帕，给周慕宁擦眼泪，耐心地解释，“春天不是故意要用老鼠吓我们的，而是感谢。”
周慕宁红着眼眶，困惑了。
外公摸了摸周慕宁的脑袋，“捕猎老鼠是猫的天性，找到食物是活下去的机会，没了食物，它们会饿死。在春天的世界里，这抓到的老鼠是它的盛宴，它把盛宴当作谢礼，送给了我。”
周慕宁吸了吸鼻子，呆呆地看着慈祥的老人和乖巧的猫。
那一刻，他明白了知恩图报，明白了温柔以待，以至于他未来无论走过多荆棘的路，他都没有因痛苦无措而选择堕落于黑暗中。
成功救治了流浪猫，外公一退休的老建筑师居然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莫名地成了镇上的兽医。
若是邻居家的鸡鸭鹅猪牛羊出了事，总有邻居会提着小礼物登门拜访，向外公求教治疗的方法。
周慕宁特别不解地看着外公有模有样地向别人支招，他趴在桌子上问，“外公外公，你不是学建筑的吗？你说过给看病的是医生，可你是建筑师啊。”
外公把那本陈旧的动物医学推到周慕宁的跟前，语重心长地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假的，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努力，就算到了外公这岁数，也能侥幸做个兽医。”
活到老，学到老。
后来，周慕宁被血淋淋的现实痛击，清楚地知道知识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那漫长的七年里，他无数次在猝死的边缘中挣扎着，也要完成那堆得半米高的卷子。
外公去世后，猫不见了。
听说猫失足掉下了河里，被淹死了，又听说是猫自己跳河求死的……
他把猫埋在了外公的坟旁，宁秀芹把老家的宅子卖了，带着他去了海城。
时至今日。
周慕宁总会想起和外公相处的点点滴滴，若没有温柔慈祥的外公，若没有受外公潜移默化的影响，现在的他，会走向何方？会不会堕落？
盛熠的声音传过来，将发呆的周慕宁拉回了现实，“崽，快看看，正了吗？”
周慕宁看到盛熠站在凳子上，忙活着贴春联，他赶紧走过去扶住凳子，“你小心点，正了正了正了，快点贴，快点下来。”
盛熠出生富贵家庭，骨子里透着一股浪漫主义，就喜欢搞这种仪式感满满的。
贴了春联，盛熠又忙活着把窗花和吊饰等饰品贴到墙上，短短半个小时，公寓里充满了新春的气氛。
周慕宁看着满屋子喜庆的红，眉眼里带着温柔的笑，笑着笑着，他的眼眶有点红了。
许久没过年了，莫名地有点感动。
柳如雅早早就寄了三十几个快递过来，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备齐了，特意给两个小朋友买了红当当的衣服。
又是挑的情侣款。
新的一年，小情侣要红红火火。
忙完的盛熠走过来，从身后保住发呆的周慕宁，敏锐地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崽，怎么了？”
周慕宁摇了摇头，往后靠在盛熠的怀里，“没，就……”
“就什么？”盛熠揉了揉周慕宁的脑袋，“嗯？”
周慕宁转身，将脸埋在盛熠的肩头处，低声说，“来年春天，挑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带你去见家长。”
盛熠顿住了，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慕宁解释，“带你去见我外公。”
见过了家长，我们可以开始谈婚论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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