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有时候会因为主观情绪或臆想，而擅自篡改曾经见过的人的面容。
但是在看到镜子里这张阴冷晦暗的人脸时，顾安敢肯定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
“我见过的初代就是这个模样，他的上半张脸一直蒙在兜帽下，我从没有看清过。”
镜子里呈现的类人男性的面容，面色青紫，只露出了眼睑以下的部分，从兜帽的阴影下隐约能辨别出他应当拥有一双深绿或者深褐色的眼睛，瘦削挺拔的鹰钩鼻，其下一张抿紧的薄唇显得严厉又阴森。
从脸骨和下巴的坚毅轮廓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男性亡灵。
“他说话的声音比较沙哑干涩，但是我猜这可能是他成为亡灵后才有的变化。还有，他的身高应该在两米左右，身形很瘦，性格上可能还有一点……喜欢别人拍他马屁的情节。”
唯独这一点，顾安不想再回想起来。
巴道夫·泰勒盯着镜中人凝视了很久，久到顾安都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才收回了视线。
“安，我记得你前几天一直泡在藏书馆里，我能问下你当时都看了些什么书籍材料吗？”
顾安对会长这个与话题不相干的问题感到些许疑惑，但她还是稍微回忆了一下回答道。
“我看的基本都是与瘟疫主有关的资料，包括两次战争的记载和地图，另外还粗略地翻了下神域编年史，其他就没什么了。”
一来她的时间不充裕，二来她那时候还在一边学习神域文字，真正能看懂图书的时间并不多。
“嗯……就没有看过夜精灵的历史？或者夜精灵的人物传记？”
顾安摇头，但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真相。
“那你有听过阿德来德·拉什这个名字吗？”
顾安再次摇头。
答案已经揭晓，镜中人的名字叫阿德来德·拉什，是泰勒会长认识或者知晓的一个人。
盖德惊呼一声：“拉什不是、不是你们夜精灵村的上一任族长吗？！”
阿德来德·拉什在万年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人，他是那个时代夜精灵一族的最强者，也是神域大陆上最为杰出的元素大法师，也是第一个研究出转魂术的法师。
神域上的人不管古今老少，即使没见过拉什的画像，或多或少也听过这个名字。
只有像顾安这样诞生自外域的人，才有可能不知晓。
今天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告诉泰勒，初代瘟疫主就是他们夜精灵村的上一任族长，泰勒都不会去相信，但这个人偏偏是最不可能知晓拉什的顾安。
盖德脸凑近地仔细打量了一番镜子里的人，小声喃喃道：“看着好像确实有点像，但是这跟画像上那位的夜精灵形象差的还是挺远的。”
如果不是泰勒对自己的族人非常熟悉，像盖德这样在史书上见过那位的人，是很难在第一时间把镜中这个亡灵和那位联系在一起的。尤其兜帽还遮住了拉什的上半张脸，以及夜精灵那独有的标志性精灵耳。
盖德还想说什么，但他抬头看了眼泰勒的脸色，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有什么比知道灭自己一族的敌人，就是自己曾经信赖的族人这一点更令人绝望和不敢置信的吗？
顾安说不出“魔塔里发生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这样苍白的话，她只是和盖德一起保持着沉默，希望泰勒会长能尽快缓过这口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泰勒重新躺回他的摇椅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他的眼睛凝视着缠绕着藤蔓的生机勃勃的天花板。
缓慢的轻声说道：“安，你能跟我再说一遍你遇到他以后的情景吗？”
顾安不自觉绞紧手，比起她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耻之心，泰勒此时的心情更让她感到难受。
……
“……倒是很像他的作风，他以前就是个派头十足的人物，没想到变成亡灵了，也还是那副样子。”
“委屈你了，跟在他身边的日子，你一定也过得十分艰难吧。”
顾安猛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用担心我，现在想想，那个人是他，我或者我们反而更加能接受一点。”比起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陌生敌人，自己人捅的刀，意外地让人也不那么意外呢！
这就是为什么初代瘟疫主第一个选择灭杀的地方是夜之精灵村啊，从自己熟悉的地方下手，残忍冷漠地让人连给予其憎恨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那根法杖，你收好吧，我相信你不会踏入和他相同的道路。”
泰勒这句话，是在表明他已经确信了黑魔杖就是拉什曾使用过的那根法杖。
从一任夜精灵亡灵的手上，传到下一任夜精灵亡灵的手上，世上哪有什么命运的安排或命中注定，不过都是些发生在巧合里的必然罢了。
“很抱歉，我现在可能需要一点个人时间，关于你的冥想的问题，萨琳娜或许也可以为你解惑。至于你的刻阵仪式的异常，这一点我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泰勒这样说道。
盖德冲顾安使了个颜色，向泰勒道别：“那我就带安先回去了，你……算了。”
没什么好安慰的，再多的安慰也没有用，况且知道拉什就是初代瘟疫主这件事，对整个神域的意义都非常重大，他相信泰勒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
瘟疫主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加上初代瘟疫主本身就是最早诞生的亡灵这两点，对他们寻找三代瘟疫主的帮助非常大。
如果他们能在三战之前找出瘟疫主并消灭他，那就极有可能阻止三战到来。
但是，可以预见的，亡灵的地位也会因为这两个消息而空前下降，地下城的处境会因此变得十分危险。
一场可能涉及神域全种族的动荡即将发生，泰勒的心神不宁不仅仅是因为灭族之敌就是拉什这一点，更是在为未来的地下城和亡灵的处境而忧心不已。
涅雅费尽心思才为亡灵争取到的一席之地，他们还能保住多久？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才为了一己私欲致全种族于死地，而今化为一坡黄土，倒是自己死的安详。
一瞬间，从泰勒身上暴走的气浪将整个小楼二层夷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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