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在最早期就是以放高利贷起家，算是看家本领，张虎在他们面前吹牛，那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牛气哄哄假大空的话甩出来，钱慧也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太狂妄了，只显露有想法的特点，落地执行力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仅有这点武功，张虎还不配做钱家的代理人。
做别的买卖，钱忠不加评论，但在卖钱放高利贷的行当里，他亲身参与过，个中细节熟门熟路，有绝对话语权。
高利贷无疑是高投入，高收益，高风险的行当，门槛相当高，做起来非常难。
钱忠质问道:“小兄弟，如果给你钱，如何找到客户？如何控制风险？”
张虎道:“找客户不难，难的是控制风险，常见的做法是评估客户的信用，放款额度最好小于客户的身家。”
钱忠再度质问道:“假如我借你的钱不还，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问题不难，上门打砸抢，以家人做威胁，恐吓，怎么脏怎么来。
他继续道:“你的拳头够硬嘛？你能镇得住场子嘛？你是一方地头蛇嘛？”
张虎沉默了，说到底，他靠投机起家，真没做过这些事情。在如今乱世中，纯靠投机要想崛起，那不可能，硬拳头是必要条件。
钱忠见张虎哑然，无情打击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别以为投机赚了点小钱，世界就是你的。”
“靠独特的想法，干点投机小买卖还行，真要玩钱的买卖，你没资格。”
年轻人太异想天开，钱忠觉得有必要再教育教育，道:“你能看穿局势，也应该能看到险恶，更应该看清自己，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到头来只会坑了自己。”
刘喜感觉凉了，张虎吹牛确实挺溜，嘴皮子扯得头头是道，但在老江湖面前，还是太嫩，压不住场子。
眼见就要曲散人终，刘喜正准备打圆场，让几人下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嘛干嘛去。
沉默了一阵，张虎突然开口道:“忠爷，您老教训的没错，晚辈确实想得远了，做得少了。”
显然，决定权在别人手里，先前太过狂妄，假大空的言论听着挺带感，但毕竟缺乏说服力。
现在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先低头，拍拍马屁，让对方心里舒坦，再亮拳力。
世人皆爱马屁，钱忠也不例外，欺负弱小，并没有什么成就感，征服他们，尤其降服刺头，才显得自己高大上。
得饶人处且饶人，钱忠道:“后生，你还算不错，有些成绩，脚踏实地历练历练，以后定有不错的前途。”
张虎道:“谢忠爷教诲。”
他继续道:“钱小姐，忠爷，小子在想，如果你们能给点帮助，我在张家岭虽不说是条地头蛇，但拳头也不软。”
这一次，张虎把话讲软一些。
“我爷爷和忠爷年纪差不多，打了三场诸侯大战，在张家军中有许多老下属，现在大多都已经是骑士，这些长辈对我还算照顾。”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讲出来，会呈现不一样的效果。
这一次，钱忠没有再怼张虎，而是让他说下去。
张虎道:“我现在在张家军中服役，同小队的人交情还不错，遇到一般的小鱼小虾，应该能解决。”
“我此行来云中城目的是找钱，来之前，在张家岭已经招收了一些人手。”
“张家岭钱庄的老掌柜张三金，在钱庄做事多年的男爵千金张灵霜，张家岭北岭扛把子张震山的千金张岚，南岭首富张灵鹤的妹妹张媛媛，这些人在张家岭都有一些能量，我已经成功挖到了身边。”
亮完手中的筹码，张虎再度委婉重申道:“如果钱小姐，忠爷，能在给点支持，我想，我拳头定不会太软。”
玩几个投机的把戏，入不得钱忠的眼，但年纪轻轻的农奴，竟有此号召力，网罗这么多人，就不能定义成凭运气投机取巧了。
再加上张虎的语态变软，不似方才那般猖狂，也就不再挑理。他们本就没想找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有些本事即可，在张家岭扎根之后，人才自然会涌现出来，那时候换人也没问题。
钱慧要看的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如果所说都属实，那么已经超出了预期。
她一直在旁边看钱忠与张虎争辩，心里也非常欣赏张虎的处事方式。
她一个女子，不好好在闺房中呆着，外出抛头露面做买卖，也曾经遭受诸多长辈质疑。
因此明白，与这群有分量地位的老一辈交流，硬碰硬绝对不可行。先硬后软，既顶着，又捧着，棱角要磨掉，也不能全磨。这些张虎做得都不错，
钱慧看向钱忠，征求意见。
钱忠摊开手，示意你高兴就好。
钱慧又问道:“钱家不缺钱，拿了钱，你会怎样放高利贷？”
有想法，有人脉，有手段，还缺钱战略方向。锁定目标，才能制定具有针对，可行性的计划。
张虎道:“我知道钱家的聚商钱庄，目标是大大小小的商人。”
“在张家岭，我觉得不应该再走这个路子。那里做生意的全是张姓人，至少在这一两年，这个局面不会改变。这群人是土豪掠绅，蛮横不讲理，没什么信用可言。”
张家岭和云中城不一样，一个是氏族完全控制的土地，另一个君主放权自由竞争的蛮荒之地。
这一点，钱慧认同，之所以不找张姓贵族做代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想通过各村庄的里长，向整个张家岭领民放贷。”
张虎说完战略目标，再吹原因:“张家岭的人口一直在增长，举个真实例子，我管理的牛角村，仅仅五年，新生男丁较十年前多翻了一番。”
“张家岭有大把的荒地，领主激励农奴开垦，推出头三年免税政策，开垦荒地运动已经展开。”
“但是，开垦荒地必须提高生产力，铁质农具必不可少，那里正缺这个东西。”
“我们可以从这个方向下手，向张家岭领民贩售农具。”
钱慧不以为然，道:“农奴买不起铁。”
“你方才说要做卖钱的生意，说的这些偏离了方向。”
张虎道:“借钱说到底是透支未来的收益，拿来现在用，提速当下的脚步。”
这个世界，人们对高利贷的印象通常不好，干这行的都被冠与强盗的帽子。
钱慧第一次见有人给高利贷立牌坊，细想张虎说的似乎也对，剪羊毛的工具，话风一改，居然变成了利国利民的善举。
张虎继续道:“一年的收成，农奴确实买不起铁，但五年，十年呢？”
“没有天灾，农奴的收益很稳定，人也老实，更离不了土地，咱们向他们替他们买农具，等于变向放高利贷，一年收一点，催债简单，不怕跑单，并不比向商人放贷差。”
在宋代，聚敛之臣王安石，搂钱的法子也是向百姓放高利贷，几年之间让国库充盈，虽说其间各种肮脏，但效果非常明显。
钱慧从没往这上边想过，照张虎的分析推断，确实可行，道:“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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