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风吹雪，暮来朝去人不还。”
雪落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几分落寞感，眼神变得浑浊，似乎陷入了回忆，再配上颇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句，如果萧沐没有听过叶老爷子对雪落的吐槽，或许也会被他这副模样给哄一下，认为他充满了故事。
其实，雪落确实充满了故事……
小时候的雪落是雪家的二少爷，虽然武学天赋不差，但他不学无术，吊儿郎当，唯一喜欢的就是恶作剧，像掏鸟窝、茅厕里放炮仗等等更是他的日常，直至成年也还是文不成、武不就，修为不过初入王境，这让位于江湖顶尖武道世家的雪家感到头痛不已。
与他相反的是他的兄长，雪家大少爷雪起。
雪起自小便展现出一流的天赋，无论什么领域都可以做到同龄人甚至年长几岁的顶尖层次，武学上更是在二十岁的年纪就达到了王境后期，甚至状态好时可以与半圣一较高下。
两兄弟的性格和行为虽然相差甚远，但在雪家却是始终享受着相同的疼爱。身为雪家年轻一代排面的雪起固然令人喜爱，而喜欢调皮捣蛋、整日嘻嘻哈哈的雪落也为雪家人带来了许多欢乐。
直到那一年，雪起离开江湖进入俗世，直到他参加了那一场影响了整个华夏甚至整个世界的战争，直到他殉国的消息传回雪家……
那一年，雪家二少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埋头修炼，修为一路高歌猛进，短短三年从王境初期突破圣境，更是一人闯进岛国杀了个三进三出，闯出了雪家拼命二郎的赫赫威名，一举拿到了那个年代的十王中的刀王之名！
后来在岛国再次入侵华夏时，他以刀王之名起誓，带领雪家和其他江南武道世家配合那位伟人的队伍在残破的江南城中护佑了数十万的江南百姓！
也正是有着那样的丰功伟绩，那一年的雪落风头无两，差一点成为登上紫金城的其中一位！
那一年，他的声望达到了巅峰！
那一年，他成为了江湖上除了圣师之外第一个世俗代表，掌握最初的武林监管局！
直到他卸任之后，直到他遇到了那个让他无可奈何的孩子……
“雪老太爷，我还是喜欢你那副跳脱的样子，你这副模样实在让我不习惯。”
作为知道江湖所有老一辈黑料第二多的萧沐，他与江湖上大多数老前辈的关系一向都是亦师亦友，所以在交谈中，他经常和老前辈拌嘴，虽然有时候会挨几句笑骂和那些沉甸甸的大巴掌。
“臭小子，老子可是第一任武林监管局局长，你说话就不能客气些？”
雪落没好气地说，绕过萧沐，他来到雪峥嵘原来的座位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看向萧沐，道：“坐，我们爷俩聊聊。”
“得嘞。”
萧沐饶有兴趣地坐回去。
雪峥嵘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出去，雪落一个眼神过去直接让他坚定了想法，立刻离开了房间。
……
风雪交加的长白山上，铃铛声穿越风雪传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于风雪间不停闪烁，雪地无痕，宛若鬼魅。
风雪之间，背负古琴、黑布遮目的秦忘川在前，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同秦忘川一般单薄，上身只有一件宽大的棕红色卫衣，下身也只有一件普通的黑色工装裤，脚踩着一双黑白相间的布鞋，漫步在风雪中却面不改色，似乎感觉不到这片寒冷。
“小秦，你真能带我找到阿沐吗？”
女孩儿快步跟上秦忘川，手腕的小铃铛随着摆动叮铃作响，与秦忘川讲话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急迫。
听到身边的铃铛声和听了无数次的询问，秦忘川的额角浮现出青筋，冷声道：“童姥，如果你学不会闭嘴的话，晚辈不介意……”
眼看秦忘川就要动手，女孩儿连忙捂住嘴巴，闷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
西北荒漠，洛华随手将已经昏迷的青年女子丢在一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冰冷地盯着对面的七个人。
“前辈，不知您究竟与我叹仙山有何仇怨，不妨直言，如此伤我门人不太合适吧？”
洛华对面的七个人中，为首的一人脸色阴沉，但还是强压怒火向洛华抱拳行礼。
耿秋画实在感觉不出洛华实力的深浅，但看到当代中年一辈仅次于自己的师妹被对方随手击昏丢在地上，他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洛华的对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这确实是个明智之举，如果他看的再远一些，就会发现在洛华身后百十米处的一颗枯树上还挂着七八个枯瘦的身影，都是叹仙山之前派出收购物资的执事甚至是长老。
洛华轻薄的嘴唇微微一抿，欲言又止。
耿秋画见洛华不说话，一时心里没了底，早年听门中长辈说过江湖中有一门派名为魔教，其中门人多为心狠手辣之人，修行功法中甚至有需要婴孩之血辅助的邪法，常年于江湖之中掀起腥风血雨，与人交手常常无理由、无轻重。
可是……
耿秋画看着躺倒在洛华脚边的师妹，似乎这位前辈并没有下杀手。
两方一时僵持住了，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鸟鸣传来，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只翠鸟落在洛华手心，一张字条被翠鸟叼落在洛华手上。
“天山，速回！”
洛华看着字条，白纱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眸光一寒，翠鸟飞天之际，素手挥动，一道真气化作月牙状击中耿秋画等人面前，激起一阵风烟。
……
雪家，萧沐与雪落正在对饮，闲聊间，萧沐提起了武榜与黑榜，彻底打开了雪落沉默十数年的话匣子。
而外面的众人早已等不及，纷纷离开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萧澄雪需要尽快将体内的药力转化成自身的内力，秋雪魅为其护法，至于雪老太太等人也是去处理家族事务以及准备餐食。
室内，萧沐把玩着一枚硬币，听着雪落说着自己当年如何风华绝代。
“老爷子，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还是说一些正事吧，您老也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萧沐收起硬币，眸光闪烁，打断了雪落的啰嗦。
雪落沉默了，他与萧沐四目相对，面色逐渐沉重，沉声道：“决定了？”
“决定了。”萧沐淡然一笑。
“有把握？”雪落再问。
“七成。”萧沐语气平淡。
“会死人？”雪落又问。
“会。”萧沐语气坚定。
“好。”雪落点头，接着道：“你想问什么？”
萧沐轻笑一声，他来这雪家时间不短了，总算是等到这一句话了。
他很清楚雪凤笛对雪家的重要，凭着对萧澄雪与雪家的渊源些许的猜测，他带着萧澄雪与秋雪魅来到雪家，为确认萧澄雪和雪家渊源只是其一，最重要的就是逼雪落这老家伙出面，并向他问出当年的江湖旧事。
结果不出他所料，萧澄雪确实与雪凤笛有一些奇怪的联系，与雪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雪落这老家伙也确实因为雪凤笛的原因出关见了萧沐。
其实，即便萧澄雪没有得到雪凤笛的承认，没有引起雪凤笛的反应，引不出雪落，他也有别的法子逼雪落出面，虽然那有些麻烦。
“说实话，如果您老人家不闭死关，说不定我还不会来这一趟。”
萧沐搓着手指，道：“毕竟您算是为数不多亲身经历那场战役还活着的高层人士了，万一闭死关真给关死在里面，那可是天大的损失呢。”
雪落干枯的皮肤轻轻抖动，这小子背靠着已经占据江湖第一人两百多年的武道圣师，而且看在从他的《藏龙经》里得到完善家族功法的机缘上，他还是原谅了萧沐的“童言无忌”。
“你小子快说什么事儿！”
雪落终究没忍住笑骂了一句。
“我想知道……黑榜和武榜的由来。”
萧沐眼眸低垂，似是漫不经心，却让雪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前段日子不是见过罗平山吗？怎么又问这个？而且武榜的几个老家伙你哪个不熟，这还来问我？”
雪落奇怪地看了眼萧沐，然后拿起茶杯准备润一下侃侃而谈将近两个小时的嗓子。
“那老小子区区一个圣境，黑帮如果他是榜主，那黑榜早就没了。”萧沐撇了撇嘴，直言道。
“噗……”
雪落没忍住将刚进口的茶水喷出，萧沐似乎意料之中地随手挥起一道真气将喷洒的茶水挡了下来。
“你说什么？”雪落难以置信地道：“区区一个圣境？区区？你认真的？”
当今江湖，圣境虽然有，但想要找出来也绝不是什么路边果树那样容易。
目前华夏江湖的门派正宗、邪魔外道以及修炼散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四万万人，明面上能达到圣境的绝对不到三十人，而萧沐口中的“区区圣境”罗平山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萧沐所说的确实真的，罗平山确实不是黑榜榜主！
“你是怎么知道的？”雪落好奇地问。
萧沐没有回答，反问道：“所以，黑榜榜主与武榜榜主是不是同一个人？”
闻言，雪落沉默了。
在现世江湖分为外江湖与内江湖，外江湖是江湖新人的舒适圈，很少有尔虞我诈，刀光剑影，而维持这种状态的正是武榜和黑榜的相互制衡。
外江湖中，武榜收纳尚在低境界的天才武者，黑榜吸纳在武榜选拔中落败的武者，两种榜单上的人均可以通过榜单背后的势力得到提升的机会，双方势力的武道前辈给榜单的人传道授业解惑，以便壮大当今江湖的实力和底蕴。
也正是在当年的战役后，现世江湖能够快速恢复元气的原因。
“是！”
雪落的语气坚定，神情认真且带着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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