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大营。
狂风呜咽,阴云蔽天。
数万将士立于校场,甲胄明亮,神情肃穆,任寒风再大也纹丝不动。
张燕云站在点将台正中,穿雪白蟒袍,束发冠,双手负后一动不动。
十八骑军规森严,募兵后,必须先要经过百日苦训,凡是禁不住三月之期的捶打,一律遣返不用,入了各营后,但凡违反军规,或打,或罚,或关,违反两次者,驱逐出营。
荡平四疆之后,十八骑锐减至十一营,又在紫薇州打了一仗,人数不满八营。
张燕云入主夔州以来,先安抚民心,再开垦荒田,始终没招募兵卒,等到夏末秋初,才张贴告示,招募北庭好汉。可第一关并不好过,由张燕云和巫马乐亲自把关,挑肥拣瘦,精心筛查,历经两年之久,才把十八营补齐。
今日十八骑已满甲,更盛当年蟒雀吞龙时。
穿戴明光甲的巫马乐低声道:“云帅,两个时辰了。”
作为十八骑副帅,本该与六大府兵副帅平级,但巫马乐战功太盛,于是朝廷赏了侯爵,并赐正三品武将,与赵之佛周典之流平起平坐。
“这么快?老子还没站过瘾呢。”
张燕云哼哼唧唧道。
十八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士卒操练,主帅陪同,每月三六九,以两个时辰为限,不管下刀子还是掉雹子,雷打不动。
巫马乐低声道:“冬老虎没走呢,白河结了冰,再站下去,怕是会闹出人命,你是高手高高手,皮糙肉厚,新入营的毛头,禁不住折腾。”
“十八营不养废物,冻死就冻死,那是他身子骨弱,怪不到老张头上。”
虽然嘴上狠毒,可张燕云还是抻了抻腰身,大喊一句散了,意兴阑珊走下点将台。
巫马乐跟在他的身后,小声道:“听说你令十八骑在大散关开了道闸口,让大周斥候深入境内为所欲为?”
张燕云甩起吊儿郎当的步伐,不屑一顾道:“刘家的小王八羔子,敢把我岳丈大人从相位撵下来,才当几天太子,就敢撬动八大世家,刘甫和刘识偷偷摸摸干的勾当,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着来。小崽子,我老张就是让刘泽知道知道,所谓的李家女婿,是怎么一个人物。”
巫马乐忧心忡忡道:“万一大周铁骑一下全涌进来怎么办?东北万里,除了那几处城关,根本无险可守。”
张燕云骑上雪白骏马,拉紧缰绳,漠然道:“那是北策军赵之佛该头疼的难题,轮不到我老张帮他解围,上折子,请救兵,赵大都护是圣人心腹,有的是手段,实在不行,把太子压到北线督战,保证一打一个干瞪眼,把场子悔青。”
骏马晃晃脑袋,溜哒走起。
巫马乐皱眉道:“太子年少轻狂,你可不能糊涂,一旦放开大散关,夔州也要受到牵连,到时西,北,东,三方一齐发难,能不能守住夔州都难说。”
张燕云吐了口唾沫,鄙夷道:“樊庆之敢吗?当初打的他成了缩头乌龟,喝了几斤假酒,敢来夔州抖威风?放心,大周的探子,在永宁城并不少见,稍有个风吹草动,他们比咱先知晓。樊庆之一旦听闻刘家动了李家,绝对会忍不住探探口风,输赢暂且不论,先捞一笔功绩给周国大皇帝交差,要不然他这七杀军主帅,可就当到头了。”
巫马乐叹道:“你这成了精的妖怪,读人心读的通透,今年不到三十呢,咋就能修成这般模样?”
张燕云傲然一笑,说道:“老张是他娘千古难遇的天纵之才!”
巫马乐压低声音道:“刚才邱广来了,说朝中传来消息,新的中书令定了。”
“定就定呗,碍我老张蛋疼。”
张燕云一开口,宛如泼皮无赖,“换了皇帝都无所谓,反正十八骑在皇室心里,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扎小人把老子扎死,旧主,新君,换谁都一样。”
巫马乐哭笑不得,挑眉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
张燕云一弯腰,堆出无赖痞笑道:“你爹啊?”
“去你娘的!有没有点王爷气度。”
巫马乐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不是我爹,是你祖宗!”
“呦呵,你爹是我祖宗?这便宜占的,不嫌辈分太大吗?有几年没拾掇你老小子,欠揍了是不是?”
张燕云撸起袖子,露出獠牙。
巫马乐白了他一眼,“真是你祖宗。”
张燕云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抠抠耳朵,疑惑道:“啥玩意儿?”
巫马乐一脸肃容道:“尚书右仆射暂且空悬,中书令由你张家前家主张凌隆坐镇凤阁。”
张凌隆?
按照辈分,真是自己祖宗。
张燕云摸向下巴胡茬,揉来揉去,陷入沉思。
不久后,张燕云忍不住笑道:“刘家这对父子,真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这招借花献佛,玩的挺花呀?没记错的话,张凌隆八十有四了吧?今年正在坎儿上,老到都快掉渣了,皇帝不怕他哪天禁不住劳累,嘎巴一下死在凤阁里?”
巫马乐低声道:“张凌隆之前是中书令之副,如今擢升为中书令,倒也合情合理,可这年纪,实在说不过去,七十多的萧文睿都致仕了,八十多的老头,还得出来扛起大宁半壁江山。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再度启用张凌隆,是为了堵你的嘴,防止北线生变。”
张燕云勾起无良笑容,自言自语道:“堵的住吗?”
“问谁呢?”
巫马乐没好气道:“张家的破事,你自己说了算。”
张燕云想了好半天,笃定道:“老张尿他没空,先迁走百姓,该开闸开闸,该放水放水,该闭眼闭眼,任由大周铁骑入境。日他娘的!不把北庭搅浑,真不知道国泰民安是谁赐给刘家的!”
巫马乐不解道:“皇家可是给足你颜面了,还闹?”
张燕云冷笑道:“老子姓张,但不是钦州张氏的张。自己媳妇儿家受了欺负,我不出头,谁替他们出头?假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不争气的软骨头,没出世的孩子,会嘲笑他爹是朽木粪土!”
巫马乐叹了口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
王侯之怒,大宁能顶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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