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夫人和王夫人，都没提防贾母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说这句表面上看没有半点毛病，但贾母不满的情绪却是半点也没遮掩的。
王子腾夫人讪讪地笑了笑，却不答话。
之前王子腾在家里盘算这些事的时候，便知道贾母定然不甘心被王家这样摆布，也知道贾母为了贾家、为了宫里的娘娘，最终也不得不低头认下这桩事。
那么，眼下贾母在口头上发泄一下、解解气，那便由她说去好了。
王夫人倒是想点头称是的。但她的手还被娘家嫂子抓着，只觉得指甲扣得她肉皮儿生疼，一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便没有说出话来。
倒是邢夫人，听了这话，越发气了。
她好像才刚刚意识到，这府里，除了贾母，但凡体面些的女眷，敢情都是王家人啊！
那这是叫贾府、还是叫小王府啊？
邢夫人顿觉孤立无援，却又十分不甘心忍气吞声。
情急之下，她的脑子倒忽然灵光起来，忙不迭不拍手，叫道：“老太太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只是，琏儿媳妇怕是做不了迎丫头的主。
你们可别忘了，正经说起来，如今迎丫头可不姓贾了。人家姓林！”
咝……
一屋子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刚才说得那么热闹，还真是忘记了，如今迎春的身份可不同以往了。
从前，她不过是国公府大房一个不起眼儿的庶女，一辈子的事儿都在祖母、父亲和嫡母手中捏着呢。
可眼下，她成了姑苏林家的嫡长女了，父亲是简在帝心的重臣，且这个父亲还是她亲手救活的……
林如海有多宠这个义女，前不久在秦可卿的灵前，大家可是刚刚见识过的。
若是迎春不愿意，林如海定然是不会强迫她的。
可迎春会愿意帮衬王夫人吗？呵呵呵，那真是糊涂油蒙了心了。
一时间，王夫人突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迎春那小蹄子还有这一层用处，那之前先不急着针对她就了。就让她缓缓，等把她手里那些药方子都弄到手，再撕破脸，也不迟啊。
不过，对迎春的这一层身份，王子腾夫人这边还是有提前做了准备的。
她站起来，向着贾母微微躬身，施了一礼，才道：“要不说，二太太的前程，宫里娘娘的体面，最终还得着落在老太太身上呢。
迎二姑娘就不用说了，那身上流着老太太的血脉呢。
就算是林大人，那也是老太太您的好女婿啊。就算他再怎么宠着迎二姑娘，那也越不过老太太去。
只要老太太开口，不管是林大人、还是迎二姑娘，定是再无不应的。”
贾母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没想到，绕来绕去，这件事还得着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贾母觉得，如果是自己跟迎春或者林如海开口，他们不会不答应。但要她出头为王夫人办这件事，真跟吃苍蝇一样恶心。
可是……为了宫里的元春，也为了整个贾家的利益，她又不得不这样做。
贾母越想越生气，忽然间竟真的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哎呀，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老太太、先喝口水。”
“要不要叫太医啊？赶紧叫太医吧。”
一时间，邢王二位夫人和房间里剩下的几个大丫鬟都慌张起来。
王子腾夫人和王雅淑也赶紧站起来，凑上前去嘘寒问暖。
刚刚坐在一边当了半天听众的王雅淑眸光闪动，忽然扬声向外道：“老太太得了急病了，快让人去请二姑娘来给瞧瞧。”
正被琥珀轻拍后背顺气的贾母闻声一滞，微微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但终归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
传话的小丫头找到迎春的时候，她正跟黛玉在一块儿商量着，要给林如海配补药。
听了小丫头的话，迎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疑道：“昨天我才刚刚给老太太请了平安脉。一切都好，怎么今天就突然发病了？”
小丫头也是不解，歪头想了想，才道：“说的是呢。刚刚舅太太来的时候，老太太还好好的呢。
后来大家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舅太太让我们先出去了，再后来里面就乱起来，说是老太太突然病倒了。”
舅太太？迎春顿了一下，才想起来，小丫头说的应该是王子腾夫人。
“老太太原本好端端的，她来了倒病了？”
迎春直觉是出了什么事，还想再问，却被一旁的黛玉推了一把。
“我的好姐姐，老太太还等着你呢。”黛玉急道，又喊绣橘给迎春拿药箱。
顿了顿，黛玉又道：“不如我同你一起去。”
迎春见黛玉着急的样子，心中暗叹，玉儿真是心地纯良。不管贾母那边是怎么看待黛玉、算计黛玉，黛玉是真正关心和孝顺这个外祖母的。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你就老实在家里等我吧。老太太不会有事的。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
迎春安抚了黛玉，才跟着来传话的小丫头匆匆出门。
黛玉一个人等在家里，一会儿拿起本书，看了两眼便放下；一会儿坐到绣架前，可刚刚拈起一根针，便叹了口气又插回去。
紫鹃见黛玉坐立不安的样子，忙上前安慰。
黛玉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冷眼看着，老太太天天迎来送往的，竟是忙得不行。
她年纪大了，何曾这样劳动过？
眼下是全凭宫里娘娘的喜信儿撑着一口气呢。只这样下去，她身体哪里受得了？”
紫鹃闻言，忙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姑娘快别说了，让有心人听见，倒说我们编排宫里娘娘的不是。”
黛玉闻言，上下打量了紫鹃一眼，冷笑道：“我何时还怕有心人编排了？”
说着，又认真补充道：“紫鹃，你还不知道吗？咱们不是从前了。
如今有爹爹给咱们做主，有二姐姐处处护着我，我的心事早就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紫鹃闻言，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正待要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人向外看去，却是绣橘气鼓鼓地背着药箱，一路跑了回来。
她进了院子，也没跟黛玉这边打招呼，便径直进了迎春的屋子。紧接着，里面便有啜泣的声音传来。
黛玉大惊，忙拉着紫鹃赶了过去，见果然是绣橘拿帕子捂着脸在哭。
黛玉急得上前拉开绣橘的手，嗔道：“到底是怎么了？一句话不说就哭起来？二姐姐呢？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绣橘见黛玉说到最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忙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舅太太和二太太，她们太欺负人了！林姑娘，你可要给咱们姑娘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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