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好，这样的季节走在后院的青石小径，园子里的树木透着瑟瑟的秋凉，阳光穿过树枝和悬而未落的枯叶照在身上，才生了些微暖意。
谢霏早早去给谢老夫人问安，谢老夫人和几个姑娘媳妇唠了几句家常，便让她们回去忙自己的事。
谢霏出来时，谢琳琅跟上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和三姐姐一起去看笔墨。
大潜虽然并不注重男女大防，但是闺阁小姐们却仍不能时常流连在市井，所以谢琳琅极少有机会出门。
“可问过婶娘了？”谢霏问道，毕竟是二房的姑娘，她不好擅自带谢琳琅出门，若是被许氏知道了，又是一番斥责。
“母亲准了，但是要看三姐姐是否方便。”谢琳琅怯生生的，一张小脸妩媚娇柔，身段诱人。
“好，收拾一下过来找我，”又附在谢琳琅耳边悄悄：“带你去吃炒蟹！”
谢琳琅最爱吃蟹，闻言满脸皆是惊喜，连连点头迈着小碎步回自己院子换衣裳去了。
谢锦绣在后边脸上还是木木的，但是眼神里生了羡慕，谢霜走过来轻轻说一声：“三妹妹对五妹妹，倒是比旁人都亲近些呢。”
谢锦绣没吭声，木着脸回自己的院子去。
谢霏收拾好了，让珊瑚将那些首饰和银子分开装好，见谢琳琅来了就要出门，忽然想起：
“玲珑，将我的玲珑球装上，去珍宝楼看一看，或许有匠人能修好呢。”
玲珑球是一年前坏的，后来许氏也不准谢霏随意出门，让两个哥哥帮着问问可有能修理的，也没有什么消息，使旁人去又不放心。
玲珑答应着进去，拿了七巧玲珑球装进木盒里。
几个人从角门上了轻便的马车，直接吩咐去西市。
西市繁华非东市可比，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皆是宾客盈门，行人往来如梭目不暇接。
各种珍玩楼、奢华的茶楼、成衣坊和大酒楼，雕梁画栋斗拱飞檐，衣裳穿得不够体面的，都不敢进门去。
谢霏让车夫停在路边，让玲珑给了车夫两文钱去吃茶水果子等着，几个姑娘下车步行，一路看两边摊子上的新奇玩意。
谢霏毕竟多活了十年，倒不怎么觉得新鲜，谢琳琅极少能到集市上，好多东西都能让她双眼发光，只是胆小不敢往前凑，挽着谢霏手臂偷偷瞧。
谢霏按着记忆里向前面寻，果然看见了那家炒蟹摊子，旁边围了不少人。
谢霏见人多不好进去，可是再晚只怕卖没了，于是恢复了少女心性，朝玲珑使个眼色，玲珑硕大的脑袋点一点，便向人群挤进去。
两只粗壮的胳膊一划拉，手边的人禁不住，直接让开了道，回头想教训的，见是一个年岁不大的胖姑娘，声音很好听地连声说“对不住”，只是低声抱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谢霏她们在后面偷着笑，不多会儿就见玲珑提着两只纸袋子，噔噔地回来了。
接着便找当铺，太大的当铺压价狠，所以谢霏挑门面小一些的过去。
谢琳琅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当铺，但也不多问，乖巧地跟着。
这家当铺对面的茶楼二层，一扇窗子正开着，江渚皱眉看着谢霏进门，朝旁边的十一看一眼，十一下楼去了。
月娘也看着当铺笑：“几日不见谢三姑娘，越发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渚嫌弃地瞥一眼月娘，收回目光。
“姑娘，你这些首饰多算一点四十两吧。”掌柜的把手中最后一根金钗放在盘上，伸出四根手指。
“掌柜的，这些首饰买的时候总要百两不止，怎么才只给四十两？可否再加一点？”珊瑚嘴甜，堆着笑向老板还价。
“这已经不少了……若是死当，还可再加十两。”掌柜的看那首饰，完好无损，转手便能翻倍卖出去，又加了一句。
谢霏想想，这些首饰多是黄金样子又招摇，以后也没什么机会戴，五十两刚好够付了铺子的款项，二十五两赏银加上余下那十两，修缮的银子也差不多，便点头答应了。
忽然看见那玉簪也在其中，想拿出来，可是掌柜已经收起去填当票，便没再出声。
谢霏几人出去后，十七进了当铺，佩剑啪嗒搁在柜台上，问掌柜方才姑娘当了什么，掌柜这才害怕是那姑娘从哪里偷来的，急忙拿出来给十七看。
谢霏并不知道当铺里发生的事，看见旁边就有珍宝楼，便进去问能否修理玲珑球。
对面的江渚看着谢霏出当铺进珍宝楼，搞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
珍宝楼的伙计接过玲珑球看，摇摇头：“这样的精巧物件，怕是只有藏珍阁的徐千手能修。”
“藏珍阁？”谢霏想了想，是东边那家珍宝楼，谢过伙计几人又去藏珍阁。
“你们找徐掌柜何事？”藏珍阁的伙计脸上带笑，不着痕迹打量几个姑娘。
“我这里有一个机巧球，想请徐掌柜帮忙修理。”谢霏拿出木盒。
伙计打开看了一会儿，脸上带了恭敬:“几位跟小的来，徐掌柜现在极少接活计，不过这个或许能入他的眼。”
谢霏点头，几人跟着小伙计去了后院一间堂屋。
很宽敞的堂屋挤满了木架，上面放着各种精工雕刻的摆件，中间一张特大的桌案上，一个人埋在各种工具中间，正在伏案呼呼睡觉。
小伙计过去大声喊“徐掌柜”，那人才不耐烦地爬起来:“做什么，不是说了我不接粗活？”
小伙计急忙把木盒递过去:“徐掌柜，您看看，这个可不是粗活。”
徐千手斜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睡意立刻消失了，小心翼翼接过来仔细看，看了半天才心疼地摇头:
“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这手艺出自……”徐掌柜抬头看几个姑娘:“从哪得来的？卖不卖？”
谢霏上前一步:“家父留下的，不卖，敢问掌柜可能修好？”
徐掌柜又低头看，“是机关坏了，要修也不是不能，总要半个月，工钱么……三百两。”
“多少？”玲珑眼睛瞪得像汤圆。
“要修，三百两银子半月后来取，若是卖，八百两！”徐掌柜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比个八字。
除了谢霏，那三个姑娘都瞪圆了眼睛。
八百两！这一个木球还是坏的，值那么多银子！
“徐掌柜，我没有那么多银子，这个工钱能不能……”谢霏也无法，她没钱。
“姑娘，你可知道这个七巧玲珑球，在大潜我只见过两颗，而且以后……怕是再无人做出来了！所以我要你三百两，可不是漫天要价。”
徐掌柜看着谢霏：“不如姑娘就将它卖给我，八百两换一套宅子都够了，何必把一个坏了的死物搁在手上？”
谢霏伸手拿回木匣，看看里面的木球:“掌柜说得不错，不过它能换宅子，宅子可能再换回它？”
徐掌柜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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