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阿财对着沈熠施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奴才阿福见过少爷，给少爷请安！”
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沈熠很不习惯这种礼节，摆摆手道：“阿福，你等下告诉院里的人，以后跟我说话时都不许下跪，抱拳礼就够了。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但在梧桐院，必须按我的规矩来。若是有人违反了这条规矩，你就扣他的月钱，明白了吗？”
“是，少爷，奴才一会儿便会吩咐下去！”短暂的错愕后，阿财终于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他虽然也很好奇自家少爷为何要下达这种命令，但他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因而就没有多问。
沈熠“嗯”了一声，这才说起正事：“阿财，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午饭后给我请一些木匠，再买一批檀树皮和稻草回来，我要研究点儿东西。”
“少爷莫非是要造纸吗？”阿财不愧是被柳含烟选中做管事的人，脑子就是灵光，立马就猜到了自家少爷要干什么。
“你还挺聪明的嘛！”沈熠多看了阿财两眼，眼神中满是欣赏。这个阿财看着有些憨厚，没想到脑子竟然这么活泛。
“少爷过奖了！”阿财憨笑道，“少爷若是想造纸，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您可能忘了，夫人的名下有很多产业，其中就有一座造纸坊。那里什么材料都有，就连匠人也是现成的！”
圣朝继承了前朝大部分的底蕴，拥有辉煌灿烂的工艺技术，造纸工艺尤为成熟，以至于民间也涌现出了大批的造纸工坊。其中，江南道云州府生产的纸尤其闻名。其纸张细腻洁白，质地均匀柔软，摸起来光滑柔韧，不仅可以长久保存，而且长时间不变色，世人谓之“云纸”。如今，云纸已成为当地每年进献给皇室的贡品之一。
“真的？”沈熠有些吃惊。在他的认知中，柳含烟怎么说都是权贵家眷，自身也有诰命，压根不需要自降身份做生意的。
“当然是真的，奴才可不敢骗您！”阿财急忙道。他知道自家少爷脾气古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见阿财的神色如此严肃，沈熠又仔细捋了一遍宿主的记忆，这才想起来，柳含烟名下的产业涉及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包括酒楼、茶楼、成衣店、马车行和造纸坊。其中，酒楼和茶楼是当初成亲时沈家的聘礼，成衣店、马车行和造纸坊则是柳家的嫁妆。
柳含烟之所以经营这么多产业，主要是因为偌大的侯府要养活那么多人，单靠一家之主沈泓一个人的俸禄是撑不住的。更何况，圣朝官员的俸禄整体比较低。以沈泓如今的品秩和地位，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两百两银子。或许正因如此，《圣律·职制律》虽然禁止官员经商，但并不禁止官员家眷经商。因此，朝中所有官员的家眷几乎都经营着属于自己的产业！
“这就好办了！”沈熠喜出望外，忍不住拍了拍手。他现在已经有了卫生纸的制作方法，就是缺少有造纸经验的人和相关材料，这才让阿财去找人、买材料的。如今想要的全都有了，他相信很快就能造出自己想要的简易卫生纸来。
“阿财，去备车，我们一会儿就去造纸坊！乖丫头，来帮我研墨！”沈熠有些迫不及待。
阿财道了一声“是”便离开了书房；而芸儿听到沈熠叫她“乖丫头”，一时间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后便默默地走到书桌旁，专心研墨。
巳时初刻，阿财驾着车，带着沈熠和芸儿来到了柳含烟名下的柳氏造纸坊。
无论是对于宿主还是对于沈熠而言，这都是这具身体第一次来这里。因此，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四处观看。
迎接沈熠等人的是一个名叫“柳彦”的人。他是柳氏造纸坊的掌柜，也是柳含烟的堂弟，负责造纸坊的生产经营已有七年了，很受柳含烟的信任！
几人刚一见面，阿财就对柳彦介绍道：“柳掌柜，这位是家里的三少爷！”
“见过三少爷！”柳彦拱手道。按辈分来说，他虽然是沈熠的长辈，但绝不会自矜身份。
“堂舅不必客气！外甥今日来此，可是有事相求于您，还望您能不厌其烦。”沈熠早已从宿主的记忆中得知了柳彦的身份，再加上他此番前来确实有事相求，故而一开口就很客气。
听到“堂舅”两个字，柳彦急忙抱拳，寒暄道：“三少爷这话可真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实不敢当！不知三少爷今日来此有何要事，只要在下能办得到，一定不会说半个‘不’字。”
沈熠也不磨叽，从怀中掏出自己先前在书房写好的卫生纸的制作方法和注意事项，递给柳彦道：“堂舅，外甥想造这种纸，您看看这里能造出来吗？”
柳彦仔细地看了许久，沉吟道：“造是能造出来，可这种纸太吃墨了，根本没办法书写！”
“能造出来就好！这些纸不是用来书写的，我另有他用！”沈熠顿时喜上眉梢，连称呼也不自觉地变了。
闻言，柳彦也就不再多说，便安排人去制造了，反正造纸坊里的材料都齐全，人手也够。
沈熠又跟柳彦闲聊了几句，直到临近午时，他感觉再聊下去就不礼貌了，这才回了侯府！
按理来说，身为儿子的沈熠在每天早晚时分都应该向柳含烟请安的，此之谓“晨昏定省”。然而，柳含烟念在沈熠受了伤，便不让她的小儿子折腾这一趟；而沈熠也由于需要尽快适应圣朝的生活，因此，当他从柳氏造纸坊回来后，就一直躲在梧桐院里没出去过。
在这期间，宿主曾经结交的一些狐朋狗友先后送来了拜帖，说是想来探望一下“病人”，但他们却没有任何的实际表示，哪怕是一只苹果都没有。
两世为人的沈熠清楚地明白，那些狐朋狗友不过是觉得宿主是镇国侯的儿子，不愿意就这么失去一个带他们花天酒地的“冤大头”，这才腆着脸上门求见。因此，沈熠便谎称自己尚在病中，让芸儿谢绝了他们的探视，而他则进一步融合着宿主的记忆，并适应着新的身份。
转眼过了两天。这天中午，沈熠正懒懒地躺在院里新做的藤椅上和芸儿猜拳，阿财前来禀报：“少爷，柳掌柜派人过来说，您要的那种纸已经造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意，想请您过去看一看！”
“这么快？厉害啊！”沈熠对造纸坊的做事速度感到十分惊讶，倏地从藤椅上坐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沈熠带着芸儿来到了柳氏造纸坊。由于阿财中午另有要事，因此，驾车的便换成了梧桐院里的车夫老岑。
一进入柳氏造纸坊，沈熠就焦急地问道：“堂舅，听说您已经造出来那种纸了？”
“是的，三少爷！”柳彦隔着柜台道，“就是不知道你满不满意，故而才请您过来看看！”
柳氏造纸坊后院中，沈熠看着面前那一摞已经切割好并卷成卷的卫生纸，顿时乐开了花。随后，他拿起一卷纸，伸手摸去，只觉得柔软光滑，撕扯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股韧劲。细闻之下，甚至可以闻到那卷纸上面还有一种檀树的香味，这正是他这两天朝思暮想的卫生纸啊！
由于那天的厕筹给沈熠留下的可怕印象，使得他为了少上厕所，这两天连饭都吃得少了。现在有了梦寐以求的卫生纸，他以后就不用头疼上厕所的事了，也可以敞开肚皮吃喝了。
“堂舅，您可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快就造出来了！”沈熠忍不住称赞了一句，转而问道，“不知现在有多少成品纸？”
“回三少爷，目前一共有四十卷，其他的还没晾干呢。”柳彦抱了抱拳，毫不迟疑地道。
“四十卷吗？暂时够用了，但还要继续造，以后的需求应该会很大的！”沈熠略一思考，然后道，“堂舅，麻烦您让人先准备三十卷，我一会儿带回去。”
“好的，三少爷！”柳彦应了一声，便去吩咐伙计安排了。
刚回到侯府门口，沈熠迎面便撞见了眼睛泛红的沈煖。他觉得有些奇怪，本想上去问问怎么回事，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煖就逃也似的走远了。
回到梧桐院后，阿财笑呵呵地迎上前来与沈熠打招呼。
沈熠回了一句，吩咐阿财去查查沈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则抱着一卷卫生纸直奔厕所。
一刻钟后，沈熠“趾高气扬”地从厕所走了出来，长叹一声道：“舒服！”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要是自己能把卫生纸的生意经营起来，那不就发财了吗？”
前世的沈熠尝够了世间冷暖，深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如今，再世为人的他打算好好地赚一大笔钱，说不定这卫生纸的生意就是他的第一桶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思考再三，沈熠决定还是先跟柳含烟商量商量，于是拿着一卷全新的卫生纸直奔紫竹院而来。
紫竹院是镇国侯府的主院，归沈泓和柳含烟夫妻住。
一进院中，沈熠便扯着嗓子喊道：“娘……娘，您在哪儿，我有事跟您说！”
柳含烟此时正在院里煮茶听琴，一听见沈熠在叫她，当即慈爱地道：“熠儿，娘在这里，有什么事过来说吧。”这个小儿子自从苏醒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只有每天请安时才会跟她说句话，这两天却对她很是亲昵，时不时还像孩子似的跟她撒娇，这让她颇感欣慰。
沈熠气喘吁吁地小跑到柳含烟跟前，浅施了一礼便开门见山地道：“娘，孩儿想做一门生意，可不知道能不能行，想跟您商量一下！”
“怎么突然想起做生意来了？”柳含烟挑了挑眉，不免有些好奇。这些年来，她可从未听这个小儿子说起过任何有关经商的事，甚至连对经商的兴趣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孩儿就是想做点正经事情！”沈熠一脸正气地道，“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有自己的俸禄，娘名下也经营着很多产业，全家上下就我无所事事。孩儿以前年龄尚小，这倒不算什么大事，可孩儿现在都已经加冠了，要是还无所作为，传出去会被外人笑话的，对家里的影响也不好。”
闻言，柳含烟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害怕。这个小儿子现在不仅一改之前的古怪脾气，而且还懂得替家里人考虑。虽然很早就有人跟她说过，她的小儿子加冠之后会表现得与之前大有不同，但这变化也太差了，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沈熠哪知道柳含烟的心思，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名义上的娘，希望能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
沉吟了片刻，柳含烟道：“熠儿既有这个心，娘还能不支持吗？说说，你想做什么生意？”
沈熠并没有直接回答柳含烟的问题，而是把自己带来的那卷卫生纸递给柳含烟，试探性地道：“娘，您先看看这卷纸怎么样？”
柳含烟接过一看，只见这纸色彩白皙，实为上品。用手摸了摸，只觉得非常柔软，隐隐还有股韧劲。
“熠儿，这是什么纸，做何用的？”柳含烟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娘，这纸叫作‘卫生纸’，是用来代替厕筹的，使用起来既方便又舒适，用过之后还可以烧掉，对环境也好。”沈熠介绍道，“孩儿打算把这纸经营到全国，一定会广受欢迎的！”
听完沈熠的构想，柳含烟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她有些不忍心地道：“熠儿，你这个想法虽然不错，可是实践起来会比较难！你有所不知，我朝士子遍天下，他们对于纸张很是崇敬，认为‘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若是让他们知道这纸是用来拭秽的，怕是会有不小的争议！”
听到这话，沈熠顿时有些泄气，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茬！
柳含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也不想太过打击这个小儿子的热情，于是道：“这样吧，不管你有多少这种纸，先给娘预备一些，娘拿去送给与我交好的几位贵夫人。只要她们觉得好用，势必会由上而下地形成一股使用此物的风潮。到那时，士子们的争议也就不算什么了！”
“孩儿就知道娘有办法，回去我就让阿财给您送过来！”沈熠立马拍了个马屁。
“贫嘴！”柳含烟笑骂了一句，却有种莫名的开心，这个小儿子终于学会与家人亲近了。
“对了，娘，您可以给造纸坊的匠人们涨工钱吗？这些纸能造出来，他们可是出力不少！”沈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柳含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个小儿子是想借此收买人心，也就点头同意了。
“谢谢娘！那孩儿就先告退了，您先休息！”沈熠终于松了一口气。卫生纸的事情暂时有了眉目，他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了，剩下的就“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回到梧桐院，沈熠让芸儿将二十卷卫生纸打包好，然后吩咐阿财送去紫竹院，并让阿财转告柳含烟，这二十卷纸一半用于送人，一半留在家里使用。
安排好此事后，午饭时间也到了。沈熠随便吃了几口，便回了卧房。他虽然不怎么挑食，但圣朝的菜大多都是蒸或煮的，味道很是一般，这让他有些吃不习惯。
“可真想念火锅和炒菜啊！”沈熠碎碎念着。随着这个念头一起，他决定立马就动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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