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夫人被带回去后就被关在了卧房里，门上了锁，胡延瑞不许任何人进院子。
“来人啊！咳咳，来人，妈妈，管家…来人我要见老爷……”
无论胡夫人如何拍打门窗声嘶力竭，没有一人回应。
直到星辰布满天空，关徳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摇曳小灯，出现在了胡夫人的房门前。
“夫人，老奴给您送晚膳来了。”
胡夫人久病未愈，折腾半天早就没了力气，现下靠着门瘫坐在地上。
她听见呼声，抬头去看门缝外一点暖黄的灯光，怔怔开口：“你说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关徳神色一惊：“夫人……”
“我想许是男孩……”胡夫人说话声音很小，有气无力，“他知道，所以我的敏成就变得不重要了。”
关德不知如何安慰，压下满嘴苦涩：“夫人，莫要想太多，您先吃了饭再喝药，身体好了咱们才能继续找公子啊！”
胡夫人渐渐软下身体，闭眼喃喃：“我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去想桂花巷里夜夜亮起的灯火和不断的欢声笑语，我听着鼓乐齐鸣恭贺不敢想他一身红衣迎新人过门……我可以不听，不看，我可以，像个死人一样安安静静呆在后院……我只希望，我只希望他去找我的敏成，将我儿找回来。”
“我只有这点念想啊！”说到最后胡夫人忍不住哭出声，身上锦衣绸缎满是褶皱尘土，散乱的发丝隐约见些许灰白，她佝偻的身躯失去最后一点力量。
她不傻，她以为她假装不知道，乖一点，安静一点，总不会惹了他烦，他总会去寻一寻自己的儿子。
结果到最后，也只是个她以为。
她的忍让迁就，最终断送了儿子的性命。
“儿啊！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娘没能保护好你！”胡夫人捂着心口，终于崩溃到大哭，她弯下腰，额头一下一下嗑在地上，却抵不过心底的疼痛。
关徳站在门外百般不是滋味，手指摸到兜里的钥匙，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今夜无星无月，阴风阵阵，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
近天明的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大雁坐在老树的枝丫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伸出手，雨丝落满了手心。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吧？”大雁靠着树干，“杨柳阴阴细雨晴， 残花落尽见流莺。”
白虎趴在树底下，一摇一晃甩着尾巴，时不时用爪子扫一下脸，对于落在脸上的细雨极为不喜。
像东西一样被随意扔在白虎身边的胡敏成养面朝上，牛毛细雨争相落在他身上，在他眼窝里汇聚成了一小滩水，又顺着面颊流下。
白虎看了又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细雨的滋润下，胡敏成原本铁青的脸慢慢变回正常的肤色，嘴唇染上一丝粉红，就像睡着了一般。
白虎不信邪，伸出爪子碰了碰胡敏成的手臂，不碰不知道，一碰，浑身虎毛都竖了起来。
他手臂上的肌肉柔软而有温度，哪里像是个死人！
白虎跳起来退了几步，一脸疑惑。
大雁从树上一跃而下，掀开胡敏成的袖子一看，原本皮肤上大块的尸斑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摸了摸他的脖颈，感受到来自生命的跳动，忽而抬头向远方望去。
一缕金色在山背后若隐若现，她微微一笑：“天快亮了。”
“天要亮了啊……”坐了一整夜的胡夫人扶着门框爬了起来，她将脸贴在窗户纸上，直到僵硬的脸感受到朝阳一点一点爬上来，布满她的脸颊。
“天亮了，儿啊，你再等一等娘。”胡夫人忽然慈爱一笑，从柜子里拉出一条长长的布条，站在了圆凳之上。
“我儿乖乖的，别总往家里跑，娘要死了，犯忌讳。”
“娘！”胡敏成忽大喊一声，猛然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白虎与他鼻子对鼻子贴着，反而吓了一大跳，连连退后，难以置信道：“真的活了！”
太阳高挂在天上，阳光洒下，落在身上温暖心醉。
胡敏成抬起自己的手，又摸着自己的脸，呆呆得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我…不是死了吗？”胡敏成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
“胡敏成自然是死了，你又是谁？”大雁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扔在他面前。
“我又是谁？”胡敏成喃喃，突然浑身颤抖，爬起来就要跑，“我母亲，我娘！”
可能因为还不适应，他刚爬起来就双腿一软摔倒在地。经过春雨滋润的土地又软又滑，摔得胡敏成一身泥浆。
大雁复又捡起衣服，递给胡敏成。
胡敏成脑子里混沌一片不大灵光，遵从本能的他拿过衣服就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去。
“果然。”
嘉青从树后走了出来，望着胡敏成消失在树林里的方向。
“半仙也有偷听墙角的习惯吗？”大雁瞥了他一眼。
嘉青不语，但那双眼珠子里流转着别样的光芒，像是阳光底下的玉石珠子。
大雁打从心里发憷，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别过头。
嘉青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问：“你那日讲的可都是实情？”
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若真只是宦官的手下，又是何方官员，怎哄骗的你帮他行事，若真如此，怕是你也来头不小，竟能助他成事。”
大雁勾了勾手指头，一棵藤蔓从树上垂下，落在她的手边，藤蔓尾端还卷着一本蓝色的册子，微微一松，册子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嘉青有些许意外，抬手摸了摸怀里，空的。
大雁本是随手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威胁这个臭道士，结果越翻越慢，最后神情严肃地合上本子，问：“这些都是你记载的？”
本子里只有前面十几页画了图写了字，其余都是空白的。
但那十几页就足够大雁重视了。
每一页都记载了一样鬼，并且在一旁配上鬼的小像，且描述精准，不是寻常人能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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