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冕回想起当年。
程见微曾在无意间，救过突发心脏病，晕倒在路边的封老爷子。
老爷子住院休养期间，他去医院探望，与程见微不过一面之缘。
事后老爷子向他介绍，程见微出自书香门第，品学兼优，母亲是老师之类的，还说她聪明又漂亮，有悟性，年纪轻轻就演了电影女二号……
封冕当时刚和黎若雨分手，封老爷子曾嫌弃过黎若雨学历不高，他又得知黎若雨出国后混的风生水起，正处在郁郁寡欢之中，越听老爷子夸程见微，越对她心生厌恶。
什么聪明漂亮，有悟性……这样的女孩子娱乐圈一抓一大把，哪里比得上黎若雨。
直到不久后的某天，老爷子忽然联系他，说程见微受到了欺负，让他出面替她撑腰。
封冕隐隐猜到老爷子的意思，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个女孩清妩的容颜，没说什么，只是简单调查一番沈家的事。
——程见微的养母自杀，养父进了医院，只剩下她和她有病的哥哥。
封冕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获取到她的好感。
他给程见微的养父在国内顶级的特护病房安排了一个床位，请了医生，并且付了一年的住院费。
封冕想，自己在她眼里，肯定就是天神下凡的救世主，她这样的小女生，说不定下次见面便直接投怀送抱了，到时候自己就让封老爷子知道，他看中的孙媳不过如此。
于是，封冕带着好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到沈家。
老旧的职工小区里，没什么绿化和健身设施，连电梯都没有，只是入口处有一个公告栏，几名大爷大妈围在公告栏旁边，看着上面的内容议论纷纷。
沈家在七楼。
封冕没让助理跟着，一个人辛苦爬上楼，直到看见资料里显示的，程见微养父母的儿子。
边户的门半敞着，一名身材瘦削，戴着眼镜的少年正拿着一桶白色油漆，一点点认真地粉刷着楼道的墙壁。
楼道的灯光昏黄，有血红色的印记，从白漆下面渗出来。
少年的视线冰冷又漠然，将他无视地彻底，让他心生一股无名火。
然后，他看见了程见微。
封冕已经忘了上次在封老爷子病房女孩的模样，却不会忘记在这个昏暗的楼道里，见到的程见微。
她穿着浅灰色的衬衣，衣摆沾染着油漆痕迹，一只手拿着一把沾满油漆的小号刷子，另一只手里似乎攥着封信，站在入户门内。
她一半苍白的俏脸藏在阴影里，另一半落在灯光下，像是打了柔光滤镜，长发披散在纤薄的脊背上，那双乌黑的眼眸毫无波澜，深沉如潭，袖口随意卷起，有种别样的颓废美。
封冕瞥到她手里的信纸，觉得那和小区门口公告栏上贴的纸张相似。
他穿着利落得体的西装，连脚下的皮鞋都纤尘不染，显得高贵又低调，屈尊降贵地来到这里。
封冕淡淡地说：“程见微，爷爷已经跟我说了你的事情，你应该也收到医院电话了吧？”
“麻烦封先生……替我谢谢封爷爷。”少女平视着他，点点头道谢，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却青涩动听。
封冕狭长的眸漾起涟漪，意有所指道：“怎么，光谢老爷子，不谢谢我吗？我看了你演的《长安令》……”
“谢谢你，”十八岁的程见微说道，“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朝日娱乐的艺人。”
……
封冕从没听过什么于子默。
他回想起曾在那个楼道见到程见微的情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和当初沈家的事有关——可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件事。
程见微也怔住了几秒，望着面带迷茫的封冕，她心里升起一个让她吃惊的猜测。
“于子默……就是当初污蔑程女士的那个男生啊。”程见微提示道。
当初，程女士出事半个月后，污蔑她的于子默找到她和哥哥，战战兢兢地向他们道歉。
他承认程女士根本没有勾引他，一切都是他心生邪念，造谣生事，他还求程见微，看在他还是个学生的份上放过他，他愿意赔偿给他们一笔钱。
程女士生前的无数次澄清，没有作用；
她跳楼自杀，于子默仍旧不露一面。
这种让人作呕的坏种，怎么会在半个月后忽然澄清一切？
程见微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碾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才会哭爹喊娘地来求他们放过他。
第二天，于子默打印了许多封道歉信贴到小区的公告栏上，只不过，他没有机会再次求到她和哥哥面前，就被警察带走了。
随后，封冕来了。
程见微接到医院的电话，封老爷子让他的孙子封冕出面，给沈先生安排了特护病房。
原来让于子默澄清真相，还程女士一个清白的人，是他。
不管封冕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是不是在挟恩图报，至少他帮了沈家，帮了程女士，所以程见微才选择和他合作，签约朝日也好，和他一起敷衍封爷爷也好。
“沈叔叔病房的事情，的确是我安排的，”封冕小声道，他意识到自己和程见微只之间似乎有个误会，“可我不认识什么于子默……”
他当时只知道一个沈绎之快死了，根本没有关注程舒兰的事。
而且程舒兰是自杀，他又不能让死者复活。
程见微凤眸睁大几分：“不是你，也不是封爷爷吗？”
封冕挠头：“你知道的吧，老爷子想让我获得你的好感，所以你家的事，都是由我全权负责的，他没有插手。”
电光火石之间，程见微脑海里闪过什么被自己忽视的东西。
于子默那种小人，不可能幡然醒悟悔改的，如果不是封冕威胁了他……又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那个人才会默不作声地守护在她身边，她以为一切的起始是“阿烟姐姐”，但是在更早的时候，从十八岁，他一直在等她，等到她回头。
程见微的凤眸颤了颤，正要说什么，影音室的门被推开。
盛柠急匆匆地进来：“程，程见微，发财好像要生了！”
“程小姐，我会帮您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您先去看发财吧。”视频通话里的陆执说了一句，然后主动挂断通话。
封冕站在昏暗空旷的影音室里，看着程见微和盛柠离开的背影。
房门半敞着，透出外面明亮的天光。
他忽然反应过来。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任何和程见微“谈一谈”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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