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很难遇见小丑，遇见的概率还不如红脸的关公和白脸的曹操。
经历五岁时的那场打击过后，艾薇有意无意地开始躲避小丑。
她不会去看关于小丑的影视作品，不会去搜索有关小丑的内容词条，看见金灿灿的拱门会不自觉地低头侧目，电视闪过鲜艳的色彩时会“啪”的一下关闭屏幕。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艾薇10岁那年，事实上，正是艾薇得了病毒性流行感冒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艾薇和妈妈寄存好了所有行李，安心等待着航班的起飞。
由于工作关系，妈妈被公司派去了英国伦敦，留在国内和移民英国的选项里，艾薇选择了留在妈妈身边。
偌大的机场并非空荡，不少旅客排队等待着登机，等候厅的座椅也空无虚席。
小孩子一到晚上就犯困，忙碌了许多天的艾薇也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的诱惑，靠在妈妈的肩膀上迷糊了起来。
头顶的日照灯晃得刺眼，照在艾薇的眼里慢慢模糊了边界。
渐渐的，间隔甚远的灯泡随着艾薇均匀的呼吸逐渐放大、铺平，直到边界粘连，像加热的一样铺满了她的整个世界。
之后，白色渐渐淡去，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星空，星空之下，喧闹的欢乐园出现在了艾薇眼前。
这是小丑的乐园，艾薇不用看拱门上的大字也知晓这点。
因为这是她的梦，而恐怖的小丑，早已藏进了她的梦境。
游乐场里热闹非凡、喧闹不止，旋转木马欢快地跟随音乐跳动，云霄飞车在半空旋转飞腾，欢声笑语遍地开花，放声尖叫随处都是。
可如此热闹欢腾的地方，艾薇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一丝人影。
不符合逻辑，但很正常，这是梦境……
她没有犹豫，慢慢向里走去，用平静的呼吸迎接随风飘来的鬼影和声响。
立在游乐园正中的，有一方显眼的亮黄色帐篷，那里正是艾薇要去的地方。
帐篷是典型的西方风格，外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球，微风吹过，彩球随风飘摇，发出清脆的风铃声响。
不知走了多久，艾薇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游乐设施，脚掌走到酸痛后才终于走到了厚重的黄色篷布外。
她慢慢站定，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没多久，“啪”的一声轻响后，帐篷里外忽然亮起了灯，亮丽的黄色照亮了夜空，每一颗夸张的星星都在闪烁摇晃。
轻快的音乐随之响起，隔着厚重的蓬布向外延伸，调皮地钻入了艾薇的耳朵，唤起不祥的预感。
“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牙齿咯哒的声音突然响起，艾薇惊慌地向上看去，瞳孔陡然紧缩。
小丑巨大的黑色剪影随着诡异的声音缓缓移来，在篷布中心摇曳着灵巧的矮小身躯。
小丑戴着高高的蛋糕帽，四边各垂下了一个枣子大小的小球，他蹬着独轮车，手里来回抛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玩具球。
艾薇重重吸了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丑，这个比蜘蛛还要恐怖好几倍的东西就站在她的面前，隔着一层脆弱的蓬布，厚颜无耻地表演着无聊的杂技。
她能看到小丑脑袋旁边那两撮蓬松的头发，能看到小丑肩膀上两个弯曲向上的肩带，那道弯月一样硬挺的肩带上又垂了好几个小球，每个相撞都发出了铃铛一样的脆响。
“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当当！”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尖锐刺耳的声音不断盘旋在艾薇的耳边，左边是小丑诡怪的戏谑，右边是孩童稚嫩的尖喊。
微风从身后吹来，吹开了蓬布中心的缝隙，露出了里面的光亮和鲜艳。
艾薇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她无数次想装作不经意去瞥一眼缝隙里的世界，却始终无法如愿，缝隙开得太小、太快了……
“你想获得快乐吗？”
有个不知名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儿传过来的。
“我当然想。”
艾薇回答道，她并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那你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那个声音说，艾薇感觉自己的脚在向前移动，蓬布的缝隙慢慢变大，直到艾薇的脸碰上了一股清凉，她贴到了亮黄色的蓬布上。
缝隙再次打开，这次是大敞而开。
艾薇彻底看到了小丑，它一前一后地移动着独轮车，一高一低地抛着五彩斑斓的小球。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外面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看见了。”艾薇的声音在发抖。
“看看他的鞋子，是面包做成的，看看他的鞋子……”
艾薇的视线慢慢下移，果然发现了那双蹬着独轮车的两个松松软软的面包。
面包裹满了粉红色的果酱，凝固的巧克力铺满了整个底层，而最让艾薇在意的，是顶端那几块暗紫色的小籽。
小籽密密麻麻铺满了大半，大的有巨峰那样大，小的有草莓籽那样小，暗紫全部长着眼睛，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现在移开你的手，快移开你的手……”
在神秘声音的提醒下，艾薇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挡住了上边的视线。
她乖乖地放下，可就在移开的瞬间，小丑那张可怖的脸整个贴了上来，他表情夸张地伸展着，和艾薇脸庞的距离相差毫厘。
那张脸上的皱纹很多，能艾薇看见的毛孔也不少，小丑的双眼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浑浊邪恶，周围还有一圈像血一样流下来的黑白混合颜料。
事情太过突然，艾薇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傻傻地站在原地，眼见着小丑在面前疯狂大笑。
“happy！I'm so happy！”
小丑的声音像乌鸦一样刺耳，霎时盖过了游乐场的所有喧闹。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啊哈哈哈——”
“孙女儿！孙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艾薇在意识朦胧间被姥姥叫醒了过来。
小丑的油彩融化成了机场上方的日照灯，晃眼却安心。
熟悉的檀香萦绕在鼻尖，驱赶了仿佛地狱烈火的烘烤，姥姥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正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
艾薇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来，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满头虚汗，想动全身却像灌了铅似地动不了，只能直挺挺地斜靠在硬邦邦的座位上。
她好像生病了，小艾薇的心里只有这个糟糕的念头。
“先回家，先让我的孙女回家！”
在姥姥的坚持下，艾薇和妈妈从国际机场回了家，飞往伦敦的航班也改到了下个星期。
艾薇发了整整三天的低烧，某天傍晚，在半睡半醒之间，她偶然听到了从隔壁楼传来的一则新闻播报。
新闻播报的女声冰冷无情，艾薇也听得迷迷糊糊，只能通过几个关键词串起来龙去脉。
原来，在小艾薇发烧回家的那个晚上，有两架小型飞机不幸在海洋的边境坠亡，坠亡原因是迎面遇到了迁徙的候鸟，这是个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当然，小艾薇和妈妈在当天晚上要搭乘的那架飞机安然无恙地落地了伦敦，顶多只是受恶劣天气影响遇到了强烈的颠簸。
可再次回想起这件事，艾薇还是感到了一阵后怕。
至此，艾薇坚信不疑地认为：小丑代表着灾难，看见小丑，就表示一场灾难正在向她赶来……
但是，游离在思考中的小艾薇在脑海里又亮起了一个灯泡：小丑的出现，似乎还代表着她人生的一次次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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