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阿爹为救二叔被狼咬伤了腿，沈金山就成了家里顶梁柱。
地里的庄稼如今都是他在侍弄。
麦田缺水，麦粒就长不大。
再过一个月收粮，能收些什么，沈金山不敢想象。
没有水，不止麦子成熟受影响。
地里的菜也种不活，村民们只好上山挖野菜。
附近山上，村里人认识的野菜已经被扒拉光了。
剩下的苦得实在难以下咽的、还导致拉肚子的，村里人实在不敢再吃了。
要不然，好不容易吃到肚子里的粮食都拉干净了，会更饿的。
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如今，只有村里的富户，镇上和县里有钱的人家，才能吃上白面和大米饭。
沈心梨默默地消化着信息，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和小鸡爪子似的小手，不由得舔了舔嘴角。
她虽然喝了粥，但还是想吃大米饭、吃肉。
“妹妹、妹妹，你好点了吗？”
“是玉山和玉林啊，你妹妹已经好了。”
吴氏笑着对二叔沈富裕家两个小子打招呼。
“二哥、三哥，我已经好了，谢谢你们关心。”
沈家是十六年前逃难来的千牛村。
当时为躲避鞑子入侵，沈富贵的爹娘带着他和弟弟沈富裕来到此地落户。
里正心善，将千牛山脚下的十亩荒地半卖半送地给了沈家。
一家人在村尾靠西的空地搭了三间茅屋，就算安家了。
当初变卖家当才逃难至此，好不容易在这里帮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
老两口忙活完儿子们的婚事，终于卸下一口气，就直接去了。
后来，随着两家小辈的出生，老爷子留下的房子不够住了。
沈富贵就提议，在荒地旁边起了两间新茅草屋，让弟弟一家住，更方便照看田地。
自家则依然住着老爷子当年留下的破茅草屋。
两兄弟家没有住在一起，但并不影响感情的流动。
对于沈家后辈里唯一的小姑娘，沈老二家的两个小子都是很亲近的。
沈玉山今年十三岁，沈玉林也是七岁，只比沈心梨大一个月。
沈心梨看向两个破衣烂衫的少年，回给两个堂哥甜甜的笑容。
“阿梨，给，都给你吃。”
二哥掏出了一片树叶包起来的小包裹。
里面是一小把红色的浆果。
两个小哥哥快速扫向那果子，就开始不住地咽口水，但很快就挪开眼睛，看向沈心梨，
沈心梨微微侧目，拿走三颗后，笑起来道，“二哥、三哥咱们一起吃。”
说完，还将自己的三颗分了吴氏和沈金林一人一颗。
她能够感受到，这两个小哥哥看自己的眼神是很温暖的。
他们都舍得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分给她，她又怎会独吞？
按照往常，沈心梨这个时候会背着背篓上山。
只是她还没开口，吴氏就叮嘱几个孩子：
“你们俩当心些，不可去深处的林子，今日阿梨就不与你们一起上山了！”
“无事，大伯娘，我们只是想来看望妹妹。”
沈玉山认真回道。
“娘，我已经好了，想跟二哥和三哥一起去。”
“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去。”
最终，在沈心梨的软磨硬泡和两个哥哥的助攻下，她获得了上山的机会，不过得等沈金山浇完地和几个孩子一起去。
沈金山毕竟十五岁了，因着沈富贵的腿疾，这些年半大小子已经历练出来了。
沈家的地在千牛山脚下，沈富裕家也住在那边。
三兄妹乖乖走向自家的麦地。
时下，不少小麦的叶片已经微微卷曲、隐隐有了枯黄的迹象。
沈心梨虽然不懂种地的知识，但看这眼前的麦田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这可是全家人未来一年的口粮。
“乖梨儿，你咋来了，来，快让二婶看看。”
瞧见侄女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
张芳菊拉着她一把抱起来，眼角差点溢出泪水。
侄女虽不是自己生的，她就是对这小姑娘莫名感到亲近。
张氏是老张家的老大，几个弟弟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嫁给沈富裕后，满心期待能有个女儿，一直没能如愿。
生玉林时，刚好大嫂生了沈心梨，听说大嫂奶水不足后，她恨不得天天把小丫头抱过来自己养。
是以，得知侄女摔伤了头可能醒不过来了，她的难过程度完全不输大嫂吴月华。
这一幕惹得自家两个小子露出羡慕的神情，但很快释然。
没办法，阿娘每次见了妹妹，都是又搂又抱的，他们都看习惯了。
小的时候他们也很渴望阿娘抱抱自己。
但阿娘的眼神翻了又翻才道：
“你们都是长大了，怎么能天天要抱抱呢。”
两兄弟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娘，又看着阿娘抱起了妹妹，露出疑惑的神色。
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只听到阿娘白了他们一眼又道：
“阿梨是女儿家，怎么能同你们两个小子一般。”
两兄弟想起妹妹摔伤后，阿娘追着他们俩打的样子。
算了，他们也不是那么想与阿娘亲近的，万一阿娘又要他们吃竹笋炒肉呢？
“二婶好。”
面前妇人看起来比阿娘年轻一些，她的眼神也让沈心梨觉得很舒服。
“哎，好，乖梨儿，你这是干啥去，难不成还要上山？”
见小姑娘依然背着一个小背篓，张氏忙问。
沈心梨只得无奈地使出撒娇本领，把刚刚在家里演绎了一遍的剧情再次发挥出来。
“好！好！好！咱们梨儿真乖！那你可千万当心点，看见果子不要着急去摘。”
说着张氏还把她身上的背篓摘下，顺势就挂在二哥沈玉山的身上，又叮嘱道，“要叫你哥哥他们去。 ”
瞧见二哥前一个背篓后一个背篓的样子，沈心梨哭笑不得。
沈金山跟着二叔沈富裕刚浇完地，互相打完招呼后，就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上山了。
被三个哥哥一前一后地护着走，还时不时地提醒要小心之类的话，沈心梨还是有些不适应。
前世小的时候，她从四五岁就开始学着洗衣做饭了。
等到忙完家务活才能顾得上学习，她都不知道被家人呵护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大哥、二哥、三哥，停一下，停一下。”
听到沈心梨喊停。
已经走到半山腰的沈金山疑惑地看向妹妹。
“野菜，我看到野菜了。”
顺着妹妹指的方向，沈玉山在后面率先看到的是一根根蕨菜。
“妹妹，这个菜很苦，不能吃的，你忘了之前你采过，然后咱家人都拉肚子。”
沈心梨：“……”
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
有了。
是这样的，我这几天睡着的时候，梦到过一个地方。
我见那里的人吃这个菜都会先焯水，焯完水就不苦。
“可是，现在家里没有多少水呀”。
沈玉林立即在旁边补充。
想到蕨菜的清洗确实需要大量水，以便去掉亚硝酸盐和硝酸盐，沈心梨只得放弃。
不过很快，她又看到了希望：这不是蒲公英嘛！
虽然看起来有些老，叶子也有些干巴、卷曲，但可以吃最中心部分嫩的芽头。
用来炒鸡蛋或者切碎了摊鸡蛋饼也是很美味的。
三兄弟无奈地陪着妹妹挖起了他们印象中的婆婆丁。
没办法，妹妹又告诉他们这个也能吃，也是梦里梦到的。
自从妹妹醒来后，性格好似比之前活泼不少。
罢了，不过是一些野菜，只要妹妹开心，就陪着她玩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后，沈金山就安心地采起了婆婆丁，沈玉山两兄弟则是妹妹说什么就干什么，反正就是玩儿。
兄妹四人蹲在山坡上一顿忙活。
“金山啊，你妹妹好些没有，你们怎么在这儿采婆婆丁，这婆婆丁苦得很，不能吃的”，下山经过的李婶子赶忙叮嘱。
“李婶子，我妹好了，没啥事儿，采这婆婆丁只是应应急的。”
沈金山下意识地回道。
李婶子是千牛村里正赵德胜家的大儿媳，为人泼辣耿直。
看到沈家人真的只能吃上苦涩的婆婆丁，赵李氏瞬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昨日沈富贵一瘸一拐里来她家借钱，说要带他家丫头去镇上看病，赵李氏直接拒绝了。
平日里公公私下帮他家一把也就算了，如今这荒年，自家的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凭啥借钱给沈家。
再说，沈家两兄弟都穷成那样，啥时候能还上钱。
是以，赵李氏不等自家公公拿出银钱，就挤兑走了沈富贵。
然而晚间，公公还是悄悄地让她男人去沈家送了五十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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