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是京城的气候还是有些寒冷，西北风吹在身上依旧能让人冷颤不断，但是即便寒风袭身也抵挡不住柳旭出游的兴趣，一大早便独自去了财神庙的庙会，名义上是去给财神爷上香，保佑自家生意财源广进，实际上却是一路逛吃逛吃，照顾别人家生意去了。
柳旭是正月初十到的京城，她是在清平山庄的人出来找她之后才上路的，除了跟师兄们说的四个地方，她还让螃蟹另外找了四个人假扮她去了其他四个不同的地方，防的就是杨珞身边那些上天入地如同鬼魅的手下跟踪到她。
八个人、八条路，分两次出发，纵是你有天大的本事这次也别想在我身上讨得便宜，我跟你，从此相逢是路人。
柳旭到了京城后并没有住在客栈，她当年安排进京的手下把生意做得很红火，早就为她添置了不少房产，这次一得了信，就将一处闹中取静、环境清幽的宅子收拾出来供她休养。
柳旭这些年的习惯是每到一个地方开门做生意就要将负责收集消息、打探情报的兄弟带过去，明面上是给自己那份期刊提供素材，实际上已经朝着商业斥候的方向进化，柳旭每次作出的重大决定都离不开这些兄弟提供的信息支持，商场如战场，早一点察觉异动便能早一分占得先机，是将财富攥在自家手中还是拒之门外，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还好她这些年做得还不错。
京城这边也是这样，柳旭当年为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自己讨回公道，派了手下最精干的人到京城，分头盯着杨家各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看见长房和二房内讧不断，表面亲热，私下拆台，除此之外一无所获，时间一久她也懒得再去理会杨家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只当是自己倒霉被狗咬了一口。
柳旭在外闲逛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住处，刚走到大门口猛然间察觉周围气息有些异样，心思电转之时，感觉身后有人向她扑来，她猛地侧身躲避，随即抬腿将扑过来的那人踢飞出去，不等那人落地，柳旭已经亮出了兵器飞奔到他身前，还没等她再出招，那人已急声高呼道：“别打别打，是我是我……”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柳旭收了攻势，蹲下身去仔细打量眼前这人，看了半天长叹口气道：“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好我没用全力，不然你小子就得上西天了。”
地上躺着那人委屈的抱怨道：“我哪知道你现在这么厉害？本来想跟你开个玩笑的，谁知道差点送了命。”
柳旭笑着摇摇头，伸手将他拽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人狼狈不堪的模样，仿佛又回到当年在双鹤书院读书时，他们这些同窗好友挥洒青春、肆意妄为的时刻，这感觉真好。
被柳旭踢飞的那人正揉着自己的伤处呼痛哀嚎，眼角一瞥见柳旭正看着自己，立刻站直身形，摆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问道：“小柳，多年不见，你是不是觉得本公子愈发的风流倜傥，风姿绰约？”
柳旭扑哧一声笑出声，回道：“贺文睿，我觉得这么多年你哪都变了，就一处没变。”
“什么？”
“脸皮依然厚如城墙，在下自愧不如。”
贺文睿听完哈哈大笑，一笑就牵扯到了伤处，随即大叫道：“你先给小爷找个大夫瞧瞧吧，你刚才那脚差点要了我的命。”
柳旭见状急忙将他迎入府内，吩咐门房去请大夫为他诊治。
等到大夫诊好脉开好方子，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柳旭吩咐厨房备了酒菜，多年不见的两位好友这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叙旧。
贺文睿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坐在眼前的柳旭，满脸兴奋的表情，开口却又抱怨道：“小柳，你可真不够意思，要来京城怎么不提前让人送信来？我好派人去接你，回头住在我家里，咱们还能好好说说话。”
柳旭笑了笑：“我一到京城就让人给你府上送了拜帖，你今天才过来，你还意思抱怨？”
“这不是过年嘛，家里走亲访友的都忙成一锅粥了，我要不是今天去书房看了眼这两天新收到的拜帖，你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我是一看到你的大名就赶紧跑过来了，不信你去问门房，我已经来过一趟了，门房说你要下午才回来，我吃了午饭又跑回来守着，这冷哈哈的天气我在大街上站了好几个时辰，人都要冻僵了。”
“你说你傻不傻？你倒是进来等着，屋子里炭盆火炕热汤热茶的你不待，偏要在外面吹冷风，万一吹成个伤寒你就该高兴了。”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那你现在惊不惊？喜不喜？”
“惊！确实惊着了！你现在的身手好像比之前还要厉害，你这几年到底干什么去了？”
“拜了个师父，学了几招防身保命的功夫，现在嘛，学有所成，打算在江湖上走一走，云游四方。”
贺文睿听完眼前一亮，随即有些懊恼地说道：“可惜我现在有了差事不能随意走动，不然的话真想跟你出去走一走，见见这名山大川，民风民情。”
柳旭听到他说谋了份差事心中一动，这些年为了隐藏行踪，和这些至交好友完全断了联系，如今见了相熟的人自然要问一问大家的近况。
贺文睿便一个一个讲来：“我现在是中书舍人，帮着皇上整理奏折，草拟圣旨之类的，顾桐考中了庶吉士，现在在户部观政；楚茗雪没回辽东，留在了京城，他家里给他谋了个昭信校尉的官职，如今在禁军当差负责内廷守卫；李世安考中秀才后就一直忙着生意，据说利润已经赶得上他们李家原来生意的总和了，他爹对他很满意，去年他来信说打算将心思放在举业上，下次秋闱考个举人功名回来。对了，我记得他讲过你当初是跟他入了股的，这些年的红利他可是一直给你留着呢，你什么时候去荆州走一趟，把钱提出来。”
柳旭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地说道：“他既然能给我留到现在，就是还念着我们兄弟情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用钱的地方，暂且在他那里多放些时日吧，以他的性子总不会亏了我。”
贺文睿撇撇嘴说道：“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给骗了，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他心里打得什么算盘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我听说他书房里挂着都是你的画像，他想干什么？他分明是贼心不死，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柳旭有些哭笑不得，默默端起酒杯自饮自酌，又听贺文睿问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书院的时候不是跟石先生在一起了吗？你们俩成亲了没有？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师娘了？”
一声‘师娘’传入耳中，柳旭瞬时被呛住了，口中的酒全喷到了贺文睿脸上，然后她一边咳着一边拿袖子在贺文睿脸上胡乱抹着，贺文睿虽然有些狼狈却也没恼怒，挥挥手说道：“我自己来吧。”卷着袖子将脸上的酒水搽干净，眼睛一转笑道：“这件衣服我可得好好保存起来，这可是沾了你的口水的，等李世安那小子过来正好可以敲他一笔竹杠。”
柳旭忍不住扶额，又怕他追问她和杨珞的事，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楚茗雪怎么没回辽东呢？他是上过疆场领过兵的，怎么想起来做禁军守卫？”
贺文睿一听到楚茗雪的名字脸上就现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冷哼一声说道：“那小子要成亲了，怎么舍得离开京城？”
柳旭一听倍感意外，赶紧追问道：“他要成亲了？聘的是谁家的闺女？”
贺文睿瞧了柳旭一眼，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声音太小，柳旭没听清楚，不免凑近些又问了一遍，可仍旧没听清，再问了一遍后，就见贺文睿像是被人偷了八百吊钱一样，气哼哼地说道：“我二姐！”
柳旭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谁？”
贺文睿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道：“我二姐！我二姐！我二姐！”
柳旭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愣了半天才问道：“这是什么缘分？他们俩怎么凑到一起了？”
贺文睿仰头灌了三杯酒，叹了口气说道：“鬼知道这叫什么缘分！我二姐在崔家受尽了欺辱，最后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只能和离，本想着她大归后能过几天舒心日子，可是那个崔五还是不肯放过我二姐，隔三差五的跑过来闹事，他就像是条疯狗似的我二姐走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对我二姐各种侮辱谩骂，我出手教训过他一回，结果他跑到御史那里告了我一状，害得我被罚了半年俸禄，二姐知道后自责不已，从此后就很少出门，即使要出去也叮嘱家里的下人，不管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不准在我面前提一个字，所以有一阵我还以为崔五改邪归正不再为难我二姐，心里还高兴了好久。后来有一回，我二姐跟着姨妈家的姐妹去西郊的广恩寺上香，又遇到了崔五，二姐怕被他缠上躲到了车里，可那家伙仗着手下人多，围住了马车，赶走了车夫和家丁，自己则跳上了马车使出下流手段要羞辱我二姐。说来也巧，那天楚茗雪陪着他家太夫人也去上香，正好碰见这一幕，听见我二姐呼救立刻出手相助，将那崔五打个半死，我二姐这才逃过一劫。”
“后来他把我二姐送回来，家里人听说了来龙去脉，自然对他感激不尽，又听说他跟我是同窗，对他又增加了几分好感，我娘更是把他当儿子一样比对我还好，那小子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自从那天开始他就像是去衙门当差一样天天赖在我家里，只要是我二姐出门，他就像是随从似的跟在身边，尽心尽力的保护我二姐。起初我还以为是他心里有愧，知道我二姐活得不容易，想做些弥补，谁知道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接近我二姐完全是另有目的，我一察觉不对就把那小子赶走了，可惜全家人都瞎了眼，任凭我磨破了嘴皮也没人相信我，我娘还怪我多事，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
贺文睿忿忿不平地说着，仰头又灌了一杯酒，似乎直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柳旭忍不住打趣道：“你可不是多事，你二姐愿意，你父母同意，这么好一段姻缘你哪来这么大怨气？”
贺文睿双眼一瞪，叫道：“哪里好了？那小子长了那副鬼样子就没个好，将来还指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呢？之前已经有个崔五了，以后没准还得蹦出个王五赵五、崔三崔四，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我二姐？”
柳旭哈哈大笑：“就凭楚楚那身辣手摧花的功夫，你觉得谁还敢有痴心妄想？你现在可是找了个大靠山，有他罩着你，以后你在京城可以横着走了，哈哈哈……”
贺文睿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说道：“他罩着我？他不欺负我就算好的了！我之前可没少被他揍，现在可好公道没讨回来，我还得管他叫姐夫，上哪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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