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是第二天回营的，一进自己的大帐，就看见泥鳅正眉飞色舞地数着银票，便与他说笑道：“这是又薅了谁的羊毛啊？”
泥鳅向她行了一礼，笑呵呵地说道：“还能有谁啊？王爷家的四头大肥羊呗。”
“人呢？走了吗？”
“昨天晚上就走了，皇上都发话了，他们不走留着修城墙吗？”
昨天泥鳅一接到圣谕，就派人给柳旭报了信，并将自己如何处置的，对方如何反应，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她。柳旭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当然不会理会这些琐事，只要自己一方没吃亏，她便由着手下人去折腾。
两人正说着话，侍卫来报，杨济求见，柳旭赶忙将人迎了进来。
兄妹俩寒暄一刻，杨济示意她将帐内服侍的遣出去，等到就剩他们俩人时，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朱漆木盒递给她。
“李家送来的，说是这几年该给你的分红，一直存在他们柜上，这次听说你带兵出征，怕你钱不够用，没跟你商量直接就送过来了。除了你应得的那份，他们又加了五万两，算是他们李家一点心意。”
李世安？
柳旭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李家做事会这么干脆，不管他是看在同窗情谊还是觉得这是个机会想为自家某个前途，这个时候肯拿出钱来为她解了燃眉之急，这份情柳旭便记在心中了。
柳旭默然一瞬，随后点头说道：“我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笔钱来得太及时了。”
杨济一听，眉头微皱，问道：“战事吃紧吗？可是物资不够用？你缺什么列个单子，回头我去替你筹备。”
柳旭却摇头说道：“不是，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要休战了。”
“休战？仗打完了？”
“没有，只是休战，据探子回报，元蒙人的大军已经撤回到草原以北，但是仍有少许骑兵驻扎在原来的营地，看样子是留下来收集情报打探敌情的。估计等到了年底，元蒙大军又会卷土重来。”
“唉，这仗要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别看我们伤亡这么大，但事实上元蒙人并没有派出王庭主力，与我们交手的只不过是一些小部落。”
“什么？”杨济一听这话不由大吃一惊。
“根据我的线报，元蒙王庭这次并没打算大肆进攻中原地区，但是授意了几个部落试探性侵扰，看看朝廷的反应，可谁也没想到九边守军会这么弱，几乎一碰就倒，这才助长了这些人的气势，一路攻城掠地，差点打到京城去。有了这次试探，元蒙人的野心肯定会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样疯长，等到了冬天，元蒙军队必定会倾巢而出，大举进攻，那个时候才是真正较量的时刻。”
“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这么多将士血染沙场，竟然……竟然……”杨济心中惶恐，说话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柳旭见状不敢再同他讲这些事，赶紧安慰道：“表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元蒙人没有派出精锐部队，我们其实也差不多，前期都是靠着九边守军还有附近几个卫所的兵力，直到徐老将军出征，除了京卫，朝廷还调拨了山东都司、湖广都司的部分兵力，这才控制住了局面，所以即便将来元蒙人再次来犯，兵部、五军都督府也有足够的兵力和将领调配，万不会让我大好河山落入敌寇手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打起仗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杨济感慨了一番，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小柳，我一直有个事没想通，朝廷既然有这么多兵力可调派，你们清平山庄为什么还要毛遂自荐？你根本不需要冒这个险啊？”
柳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才说道：“清平山庄是南宫家族所建，南宫家身上有爵位，朝里有人脉，军中有威信，各种开支也有朝廷拨款，虽在江湖，却有官身护体，一般人轻易不敢招惹；可从前年开始，朝廷以国库空虚为由不再拨款，师父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再处置山庄内的事务，见我还算机灵，就把庄主的位子传给了我，现在的清平山庄是无权无势无钱，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门派，头几年估计日子还不会难过，等时间一长江湖上知道我们清平山庄没了朝廷撑腰的时候，那些之前被我们打压的大小门派就该蠢蠢欲动了，争名的争利的还有浑水摸鱼的，都不会放过我们，他们会想尽办法从我们手上抢钱抢人抢地盘，处心积虑地让我们在江湖上无法立足，真到了那一刻搞不好我连清平山庄的牌匾都保不住，所以当我得知敌寇入侵、边境不稳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我想搏一搏，我想让朝廷知道我们清平山庄还是可以被信赖和倚重的，我想让世人重新看到清平山庄的价值……”
与西北战区萧条紧张的气氛相比，江南各地还是一如既往地歌舞升平，杭州城内虽已是烈日炎炎，可街道上仍旧是人流如织，京杭大运河上照旧百舸争流，富足安宁的生活气息充斥着城内每一个角落，引得无数游子流连忘返，不愿归乡。
天兴楼二楼的雅间里，齐鸿轩取出一摞银票递给对面的杨珞，笑着说道：“这是尾款，还请石兄过目。”
杨珞接过去放到一边就不理会了，压根没想过清点一下数目。
齐鸿轩会心一笑，举起酒杯对杨珞说道：“石兄，这次多亏了你帮忙，不然我是真找不到门路买到这么多战马，小弟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齐鸿轩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说道：“我之前听说石兄神通广大，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上天入地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我这还有一桩生意，你看我们继续再合作一次……”
“你们清平山庄适可而止啊！先是药材，后来又是棉衣，再又是战马，一次又一次的，还有完没完？”
齐鸿轩讪讪笑着，不再说话，专心喝酒吃菜，少顷有伙计进来上菜，便同那伙计讲道：“你们家的酱鸭和笋干味道不错，给我包个百十来只带走。”
伙计应声诺，疾步下了楼，杨珞微微皱眉，冷声问道：“你日日都在城中，想吃什么吃不到？用得着买这么多？到时候只怕没进你肚子先喂了老鼠。”
齐鸿轩摆摆手，说道：“哪里是我要吃啊，我是想给师妹捎过去。西北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吃食都粗糙得很，我们江南人哪里吃得惯？小柳嘴巴又刁，食量又大，上次老九送了一批物资过去，回来同我讲，小柳现在是又黑又瘦，有时候连青菜都吃不上，顿顿都是干饼子，行军打仗的时候，那饼子冻得跟石头似的，连牙都能硌掉，她跟将士们一口饼子一口雪，就那么硬撑着，听得我这个心里啊……一阵一阵地泛酸……”
齐鸿轩长吁短叹了一阵，自顾自地喝着闷酒，室内陷入沉寂，片刻后，杨珞开口问道：“你这次又要什么？”
齐鸿轩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看不出异样，神色如常地说道：“矿石，小柳打算给全军配备最优良的铠甲、兵器，但是朝廷的军器局只负责徐老将军的正规部队，皇上倒是答应让汉阳府和长沙府协助，可是好的矿石都优先供应给工部了，留给地方布政使司的都是次等货，杂质太多，炼不出好铁，铠甲和兵器更不用说了，所以嘛……若是以往，我们送点礼，找工部疏通一下也不是难事，可现在大敌当前，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做手脚，想来想去也只能找江湖朋友想想办法了。”
杨珞听完半天没做声，眉头时皱时松，似在思索什么，之后举起举杯一饮而尽，话也没说一句径直起身离开了雅间，齐鸿轩见状还以为杨珞不愿帮忙，心中一急追出房间在他身后大声问道：“石兄，这生意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容我考虑几天。”
齐鸿轩顿时松了口气，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小师妹就是他的软肋，他可是听不得她受半点苦的，只要一提她，万事大吉。
杨珞回到府中换了身衣服，去给张老夫人请安，刚进张老夫人的院子就听见元宝欢快的叫声，定睛一看，小家伙正吐着舌头对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大概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傻笑，小尾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格外的亲人。
杨珞不禁奇怪，元宝可是傲气得很，除了自己谁都不理，别人就是拿肉条来贿赂它，它都懒得看一眼，怎么对这个小姑娘会这般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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