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皇上出城狩猎，柳旭与顾桐、贺文睿等人随驾出行，有柳旭这等武艺高强之人从旁协助，皇上玩得颇为尽兴，一天忙碌下来收获颇丰。
晚上营地里燃起篝火，篝火上烤着的野味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柳旭几人坐在一处，谈天说地，笑闹打斗，好不快活。
皇上本是与内侍、大臣坐在一起的，听到这边笑声不断，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一问才知，他们在说着当初在双鹤书院时的种种趣事。一提起双鹤书院，皇上瞬间露出笑容，直言那段时光是他这一生最难忘的的时刻，结识了一群良师益友，不仅增长了学问，还收获了友情，特别是柳旭、楚茗雪、李世安、贺文睿和顾桐等人，现如今已是他不可或缺的倚助。
一听皇上提起楚茗雪，柳旭忍不住笑道：“当初这两人可是冤家对头，一天不闹上一场浑身难受，可是谁能想到如今竟成了亲戚，在一口锅里吃饭。”
贺文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愿意跟他结亲啊？是他死皮赖脸求着我们家，我姐那是可怜他。”
顾桐便问道：“这话你可敢当着楚楚的面讲吗？”
“这有什么不敢？我又不是没说过。”
“对，每次说完都挨顿揍。”
顾桐一本正经地揭他老底，逗得柳旭和皇上哈哈大笑。柳旭又问皇上：“皇上可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们吵架时的情形？”
“当然记得，那次是石先生的骑射课，两人一组，在山林中寻找代表不同分数的旗子，得分最高的还有奖励，贺文睿不愿意让楚楚拿到冠军，就把分数全都给了李世安，之后还不忘奚落楚楚一番，气得楚楚要跟他拼命，你们几个拼了全力拦着楚楚，差一点就拦不住了，还是朕急中生智从背后将他打昏，才让你们免遭毒手。”
“是啊，要不是皇上当机立断，我们几个恐怕要在床上躺个几日才行了，楚楚那头蛮牛可没几个人受得住他，能降住他的恐怕也只有石先生了。”
皇上点点头：“石先生确实不错，文武双全，学富五车，尤其是时政点评，观点新颖不落俗套，让朕受益良多，能力这般出众却屈就于书院一隅，当真是屈才了，先生若是肯出仕为官，当是社稷之福，你们与石先生可还有书信往来？不知道石先生近况如何？”
柳旭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陷入沉默，谁都不知该怎样回答，几息之后，还是柳旭肃容回道：“石先生他正被您关在天牢里。”
“什么？”皇上大惊：“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关在天牢？”
“他……他就是厚德堂的堂主，杨家的七老爷杨珞。”
皇上满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就是杨珞，因为厌倦了江湖险恶，才化名石先生，在双鹤书院教书育人，他自己不能出仕，便想把一身本事教给求学上进的学生，让他们替他完成心愿，报效朝廷，为社稷尽忠，为皇上尽忠。”
皇上听了这番话，先是诧异转而又变得震惊，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回了自己的营帐。待皇上走远后，贺文睿不由向柳旭抱怨道：“好好地干什么提起他？你看皇上的样子，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皇上不知道杨珞便是石先生吗？”
“谁敢告诉他呀，曾经的授业恩师如今是关在天牢的反贼，这话要是传到别有用心之人的耳朵里，再借此生出什么事端，你让皇上怎么跟天下人解释？”
顾桐随后又补充道：“除此之外我们也担心会牵连到其他人，别的不说，就说昔日在双鹤书院读书的同窗还有授课的先生，这里里外外就有几百人，万一被人诬陷为先生的同党，这滔天大罪你叫他们如何自处？”
柳旭没再说话，盯着皇上的背影心中默道：“就是这样才最好，就是要让你舍不得，不忍心，我才有机会救他出苦海。”
回城之后，皇上一直没再宣召柳旭，直到几天后柳旭递了牌子才将她召进宫。
行礼后，柳旭没有过多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过些日子是兰姐姐的生祭日，这些年我一直东奔西跑的，也没有好好去祭拜一下，今年我打算给兰姐姐做场法事，超度她的亡灵，过两天就派人去南边操办，不知皇上可有祭祀的东西要一起带过去？”
皇上一听，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哀婉，喃喃说道：“这么多年了，一想到兰儿，朕便觉得心里有愧，没能让她享受一天的好日子，却被朕连累得枉送了性命，朕对不起她。说到这，朕还真的要多谢你，替她选了块风水宝地，朕派去的礼部官员回来禀告说，那块墓地是一处极佳的陵寝安葬之地，兰儿安葬此处必能永享安宁，不被邪祟侵扰。”
柳旭却回道：“皇上怕是谢错人了，臣不懂堪舆之术，这陵寝之地是杨珞定下的，一应丧制礼仪也是他安排的，如果兰姐姐泉下有知，想来也要对杨珞道一声谢。”
皇上随即便愣住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刚说什么？”
“兰姐姐的身后事是杨珞操办的，而且在兰姐姐生前为了她的安全，还特意派了几个侍卫暗中守护她，只可惜最后还是出了事，为此他很是自责了一段时间。”
柳旭说完，室内陷入了沉默，皇上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柳旭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你先下去吧，朕会让礼部拟个单子，将祭品派专人送过去，你到时候让人接收便是了。”
柳旭便不再多话，行礼退了出去。
不进宫的日子，柳旭便留在府中查看各地送来的线报，虽然繁多却并无多少有用线索，柳旭看完之后面容布满愁云，对将来的结果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不知道还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线索，也不知道杨珞能不能等到那一刻。前几次试探下来，虽说皇上并未赦免他的罪行，可心里应该是已经动摇了，只要持之以恒，想必皇上在情感上定会有所倾斜，只是如今朝野关注，就算是皇上有心饶他一命，只怕那些大臣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能快刀斩乱麻，早些让皇上下旨赦免才是万全之策。
又过了几日，天气晴朗，和风拂煦，柳旭府上后花园的芍药陆续开放，柳旭见景致不错，便请皇上来府中赏花。
到了约定的日子，皇上轻车简从穿着一身便装进了府，随着柳旭的指引，在后花园流连了半日，赏了花，品了茶，其后兴致大发，更是亲手绘制了一幅春日百花争艳图才算尽兴。
转眼到了用膳的时间，柳旭将皇上领到花厅，说道：“皇上在宫里用膳日日都是山珍海味，再美味的吃食恐怕也已经吃腻了，今日来臣府中，臣给皇上准备了几道江南小菜，给皇上换换口味。”
皇上听后点点头：“既有佳肴不知可有佳酿佐餐？”
“前几日清平山庄送来了一批状元红，还是当年我师父亲手埋于酒窖之中的，臣还未曾尝过，今日就请皇上同臣一起品鉴一番，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
几杯老酒下肚，皇上甚是高兴，笑着对柳旭说道：“昨日徐老将军上了折子，已经将西北边境的敌军肃清，不日即将凯旋，并为一众将士请功。小柳，这次边关大捷，你居功至伟，若不是你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只怕这场仗还要再打个几年，所以除了军功之外，朕决定再给你个恩赏，你想要什么，朕一定满足你。”
柳旭听后神情一震，问道：“皇上此话可当真？”
“君无戏言。”
柳旭随即跪伏在地，肃容道：“那就请皇上赦免杨珞的罪行，饶他一条性命。”
皇上举着酒杯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笑容也渐渐凝结，沉默一瞬才开口道：“这件事事关朝廷社稷，事关天下安危，朕没办法答应你，你换一个，换成其他的，朕绝对不会再食言。”
“臣现在别无所求，如今只有这一个愿望，还望皇上能体恤臣下这些年一直出生入死为您尽忠职守的份上，给臣一个恩典吧。”
“小柳，朕知道你重情重义，对身边亲近之人都是肝胆相照，可是国有国法，法理岂能被人情干预？如果朝廷上下皆是如此，那朕还怎么管理这个国家？怎么向天下交代？”
“皇上，臣知道皇上的为难之处，无非是他的身份，可是这些年他虽堕于污泥之处，却从未做出忤逆谋反之事，以一人之力牵制着帮内帮外各方势力，一旦发现有人图谋不轨意图攻击朝廷，必是斩草除根，从不心慈手软，正因如此，他成了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黑市中想买他人头的价码已经高达数万两黄金，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他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天下陷入纷争，让百姓生灵涂炭。皇上明鉴，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为皇上尽忠，为社稷尽忠。”
皇上听完陷入沉默，脸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柳旭小心打量着皇上的脸色，见他一时没有反应，忍不住又说道：“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能为外人道，可这次与元蒙人对战，他也是出了力的，臣麾下几万将士所需的马匹、医药、棉衣棉被，甚至是火药都是他帮臣筹措来的，若是没有他，只怕臣早就为国捐躯了，请皇上念在他的一份功劳上，给他个恩典赦免他的罪行吧。”
柳旭说完冲着皇上行了叩拜大礼久久不愿起身，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才幽幽开口道：“原来朕的这位先生竟是如此的出色，他这般不求名利，不惜血本的经营，那想要得到什么呢？莫非是朕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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