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餐，许是各有心事的缘故，吃得异常安静也异常的快。
吃完后，颜瑾虞就回了房间。
照理说，颜如玉一家此来是客，是要住颜家专程接待客人那幢别墅楼……也就是颜瑾虞回颜家后住的那幢别墅的。
付雅大抵是怕颜如玉发现颜瑾虞住在客人住的地方发怒，就让人去后面的老宅打扫了两间房，美其名曰颜如玉久未回颜家，出嫁前闺房又是在老宅，就让他们一家这段时间都住老宅。
颜如玉自然是赞同的，比起这些别墅楼，她对老宅要更亲近些。为此，还觉得付雅嫁进颜家这么多年，终于做了一件她看得顺眼的事。
*
晚上十一点。
天微朦，无月。
颜家大宅某处极少有人踏足的围墙，一道白色身影手腕处朝高墙上扔出什么东西，然后一个借力，人就跃上了高高的围墙。
此时颜家还有人没睡，还有不少房间亮着，所以隐隐能看清站在墙头上的人。
白色的帆布鞋，黑色的紧身牛仔裤，白T恤，绑得高高垂至腰间的马尾辫，为方便行事，马尾辫是辫着辫子的。
精致的小脸上多了一抹肃杀的清冷。
正是颜瑾虞。
却是颜瑾云没见过的颜瑾虞。
站在高墙上，颜瑾虞正准备跃下，却突然顿住，回头。
不远处正是颜家主楼，而颜家主楼二楼某个房间的灯还没关，窗边站着一人。
屋中灯光明亮，和外面灰蒙蒙的夜色形成对比，很容易看清屋中情形，加上颜瑾虞的视力很好，这一回头抬眸间，就看清了站在窗边的。
正是颜瑾云。
迟疑一瞬，还是转身跳下高墙。
稳稳落地。
一辆机车呼啸向前，停在她面前。
机车上的人有一双大长腿，穿着黑色的皮衣皮裤，戴着一个黑色头盔。头盔帽檐推上去，是一双好看却不失冷清的眸子。
从机车上取下挂着的白色头盔，扔过来，“虞美人，接住。”
听声音，不是霍思雨又是谁。
颜瑾虞唇角一勾，轻松接住头盔，熟练的戴上，再一个轻跃，人就稳稳落在了机车后座上。
“这么晚叫我出来，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算不上，就是听到点小道消息，带你去看戏。说来，虞美人，这个时间点对我们来说不算晚吧，以前我们好像大都是晚上行动来着。”
说话间，机车发动，呼啸一声，飞驰出去。
“感觉那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都习惯了如今早睡早起的生活。”
风有些大，不过霍思雨还是听清了她的话。
静默良久，说：“如今这样，也挺好的，不会朝不保夕，也不用成天担心受伤丢命。”
话题有点沉重，霍思雨轻吐口气，转了比较轻松的语气，“不好奇我带你去看什么好戏？”
“到了自然会知道。”
霍思雨轻笑，果然是虞美人的性格。
“也是，到了自然会知道。对了，那张生日宴的邀请函殷二少让人转交给我了，可是虞美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给殷二少留了一张吧，你用你的笔迹，就不怕殷二少怀疑？一个偏远地方的普通初中生可写不出那样笔锋凌厉又赏心悦目的字。”
霍思雨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了解颜瑾虞。
同时写两张邀请函，虞美人绝不会用两种字体。
原因很简单，她懒。
是的，杀手界大名鼎鼎，从未失过手，传闻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第一杀手“魑”，其实很懒。
通常能动手解决的事，她绝不动脑；能不动脑又不动手就可以解决的事，最是合她心意。
就像这会儿，她要带虞美人去看戏，虞美人甚至连一点好奇都没有，不是她真不感兴趣，而是她懒得思考。
不怪殷二少会觉得虞美人呆傻，虞美人收敛杀气又懒得思考时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就是又呆又傻吗？
“无妨，我的身份也没打算瞒他一辈子。小雨，我是要和殷九烬过一辈子的，且不说我瞒不瞒他，就算我想瞒，你觉得在殷九烬面前，我的身份又能藏多久？”
霍思雨一默。
如果不接触，她觉得能瞒很久，可如果接触，还是朝夕相处的接触，她觉得虞美人的身份想要瞒过殷九烬，根本不可能。
要知道今早在机场，她不过和虞美人打个照面，殷九烬打量她们的眼神就已经很让人心惊。
“话是这么说，可是虞美人，你就不担心万一他发现了你的身份，会坏你的事？”
“坏我的事？”轻笑一声，“小雨，莫不是在你看来，在我心里，我欠了一个人情的白夜会比我认定的未婚夫殷九烬更重要？”
不会。
霍思雨沉默了。
如果真会，虞美人这三年也不会漫无目的满世界游荡，还是他们和她提起白夜这个人，再提到白夜的死可能和殷家有关，虞美人才打算回来查一查的。
可虞美人对殷九烬呢？
这才多久啊，虞美人都允许殷九烬捏她的脸了，她和虞美人认识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福利。
想想还有点郁闷。
“虞美人，你信他？”
“小雨你呢，信秦家大少吗？”
霍思雨一噎，“……无关信不信，我终归是霍家女儿，和他有婚约在身，霍家……”说到这里，猛地一顿，半晌才说：“霍家总是护着我的，而且我有个能耐不小的哥哥，就算终有一天秦灏发现了我的身份，有霍家护着，秦灏也伤不得我。”
“再说，秦家和霍家的婚约，与两家的利益息息相关，可不是说毁就能毁的，我又是霍家女儿，就算霍家对我再好，只要我还要霍家小姐这个身份，将来总免不了要走上联姻这条路。反正都是嫁人，倒不如嫁个合眼缘的。”
“秦灏这个人，不愧为军人，正直又老实，但许是长在秦家这种大家族的缘故，秦灏并不蠢笨，灵活会变通，是个会对妻子很好的人。”
“可小雨，你都说了他是军……从某种层面上说，秦家大少和我们是敌对的。”颜瑾虞的语气中含着担忧。
她从未正式见过秦灏，并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可信，只担心小雨这话说得轻巧，万一小雨最后上了心，那秦灏却不能接受小雨的身份，届时小雨怕是会受伤。
颜瑾虞就是这样的人，对她在乎的人，总是比对她自己更上心。
她没想过殷九烬知道她的身份后是否会接受她，也没想过殷九烬如果不接受，她又会如何，却担心霍思雨遇到这样的局面会受伤。
“哎呀虞美人，我是问你呢，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自是信他的。”回答得毫不犹豫。
霍思雨一讶，“什么？”
颜瑾虞知道她听到了，没再说。
“可是没道理啊虞美人，你怎么就信他了呢？仅凭你们为数不多的接触？还是凭你手上掌握的那些关于他的信息？”关键是，还回答得这么毫不犹豫，这很不虞美人啊！
“因为他对我好，仅因为我是颜瑾虞。”不仅有着很糟糕的过去，还没有任何长处，颜家失踪多年又十分不得亲生父母待见的大小姐颜瑾虞。
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和她有婚约，对她没有嫌弃就不错了，哪会像殷九烬一样，分明忙得分不开身，还记挂着她的一日三餐，没时间打电话也会发信息提醒她。
更何况，他还是殷九烬。
殷九烬是什么人，商界杀神，人称九爷。
就是她，在此之前都会将其归在忌惮行列的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不知她底细的情况下，仅凭她是她，就对她发自内心的好。
霍思雨久久沉默。
她懂虞美人这种心理，她们的遭遇除了霍家人对她好而颜家人对虞美人不好以外，相差并不大。
“你信他就好，虞美人，其实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反正就是高兴。”高兴虞美人终于找到那么一个人，让她不再满世界去找活下去的理由。
分明很惜命，又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这种悲哀，不是谁都能懂的。
机车穿过嘈杂的街道巷子，在一家会所后门停下。
是的，后门，既是要看戏，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走正门，不然以她们两人的长相，目标太大。
*
与此同时，景山，小院别墅楼。
书房里。
入眼是一排排陈列了各类书籍的书架，在这些书架间，有一处供休憩的沙发，沙发前有一个木质茶几，再过去是书桌，书桌后是一张大椅。
此时书桌上除了平日里整齐摆放的一堆堆文件和电脑，还有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打开放在书桌上，上面用黑色碳素笔写下的“殷九烬”三个字，字体好看又笔锋凌厉。
一看就不是一个仅有初中学历的普通女生能写出来的字。
邀请函就这么摆放在书桌上，打开它的人却早已不在书房里，甚至早已不在这幢别墅楼里。
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只是在这个整理得齐整的书房里，从那打开却没合上的邀请函，以及明显偏向一侧没有摆正的大椅来看，看过邀请函的人应该离开得十分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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