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的衣柜里最终还是多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
明艳而火辣。
与其他恬淡的衣服格格不入。
期末结束，收拾回家的东西时，她拿着这条裙子看了很久。
吊牌还没剪。
她一次也没穿过。
当时骗她去上个厕所的杨清越，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就提回了一个专柜的袋子。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杨清越把裙子递给她时，眼睛明亮如繁星。
“就当我提前送你的暑假礼物。”
他如此说道，却让陈见止不住摇头。
陈见不肯接：“我不要，你快去退了。”
“退不了，人家说了，一旦售出没有质量问题不包退。”
杨清越一脸无辜。
她不认得裙子的吊牌，更不知道这种专柜到底能不能退货。
以往随便在街边店铺买的衣服，确实不包退包换。
“才买都不能退吗？”
“对。”杨清越望向她，疑惑地问，“你明明很喜欢，为什么不买？”
他的话让陈见有了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她才说话，声音小得像寂寞吹过的风：“他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不要穿暴露的衣服，这是在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裙子是不是太短了？】
【领口也有点低。】
杨清越愕然。
他原以为陈见只是乍地一下没适应这种风格，毕竟她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淑女风，偶尔能见一套休闲的穿搭。
现在仔细想来，好像她的裙子都是及小腿的长度，大多数时候，都是常规的牛仔裤，连潮流的破洞款似乎也没见到过。
杨清越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他是谁？”
这个他就像一个紧箍咒，死死锁住陈见的一举一动。
陈见低声说了一个名字，杨清越没听清。于是他弓下腰，凑她更近：“什么？”
她说话的热气喷在他耳廓，他听到她迟疑而冷淡的声音传进他耳朵：“我爸爸。”
原来是她的爸爸。
杨清越的眉目微动。
原来是陈见的爸爸亲手剪断了她的翅膀。
把她圈在一个正正当当的格子里，让她顺从地扮演好世俗眼中的乖乖女。
不许跳出去。
不许变出格。
也许她的爸爸不是不爱她。
但显然这种爱陈旧而迂腐。
以至于让陈见失去了选择的勇气和能力。
杨清越直起身子，打开袋子，拿出衣服，轻轻一抖，在灯光下，这件红裙格外耀眼。
他耐心地说道：“你看，领口这里是不是收得很好，裹得严严实实的，你不用担心什么。还有，裙子虽然比你平时穿的短一些，但也快到膝盖，也没有很夸张对不对……”
陈见敛下眼眸，静静地听他说着。
表情平静，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被说动。
顿了两秒，杨清越重新叠好裙子，放回袋子。
“我陪在你身边的时候穿吧。”
他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陈见睫毛轻颤。
杨清越没觉得什么不对。
如果陈见的脑海里，始终存有她爸爸从小灌输的、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那么他能做的，不是立刻改变她，而是小心呵护她。
于是他说。
“我会保护你。”
-
最后关上行李箱时，陈见没忍住，还是把那天红裙子翻了出来。
她扣好行李箱以后，终于拿起吊牌，“啪”的一声剪断了背后的标签。
拿起裙子，简单地在试衣镜前比了两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它放在了床头。
明天和杨清越一起去中转站的时候，就穿这件好了。
只要一想到他严肃而认真地说保护她的样子，陈见就觉得脸蛋发烫。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难得爸爸也回了家。
即便她和妈妈已经搬进出租房，妈妈仍然带着她去赴了爸爸的约。
当时她穿了一件露肩紧身t恤，加刚好过膝的牛仔裙，尽显曲线。
妈妈出门前夸了她很漂亮。
这种愉悦一直持续到在饭店见到爸爸。
自看到她第一眼，他就不赞成地皱眉。
但他始终没说什么。
直到吃完饭准备离开时，他才叫住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了那番话。
爸爸嫌弃的眼神历历在目。
那么清晰，以至于她战战兢兢，再也没有试过哪怕她很喜欢的衣服。
害怕被说不自重。
哪怕爸爸从头到尾都没说出这个词，却字字告诉她这个意思。
而现在，出现了一个少年，不仅送了她一件不被爸爸认可的红裙，还温柔地告诉她，在他身边穿，不要害怕，他会保护她。
因为杨清越，胆战心惊的陈见终于鼓起了勇气。
鼓起勇气，穿上她其实很喜欢的明艳红裙。
然后去见他。
-
在宿舍楼下接她的杨清越看到她的装扮时，怔了一秒。
他很快接过她的行李箱，亲昵地夸她：“陈老师，真的很漂亮。”
杨清越态度自然。
反倒是陈见，因为没怎么穿过这个长度的裙子，就连走路也显得有些拘谨。
一手拉箱，一手牵她，杨清越带着她往校门走：“你家在鹿南区哪里？”
“环北路那边。”
杨清越眉尾一挑，问：“老城那边吗？佛锦大院？”
陈见没料到他一下子就能猜出来。
“对，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鹿南区的地形吗？”
他不可置否，只是笑了笑，没回话。
两人打车到了中转站。
可能是由于错峰出行的原因，车站倒是没什么人。
几乎都是和两人差不多年龄的大学生。
没等多久，车便到了。
杨清越利落地帮陈见将行李箱放置好，然后低头看着乖乖坐在位置上的陈见。
“你什么时候才回家？”
陈见问他。
昨天她才知道，原来杨清越又要留校。
说好一起来车站，其实不过是他单方面送她。
“回不回家无所谓的。”杨清越揉了揉她的头，说，“我和小姨一起住，她因为我反倒不怎么方便，之后抽空回去看她一下就好了。”
闻言，陈见张口想说什么，又发现这样的情景下，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
“好了。”杨清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到点了，于是他对着陈见摆了摆手，“我走了陈老师。到家了记得报个平安。”
动车缓缓启动。
陈见趴在窗口看着杨清越逐渐模糊不清的身影，心里泛起了淡淡的不舍。
又是两个月没有办法见到他。
早知道她也留校。
反正——
陈见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捻过颈前被自己体温捂热的吊坠。
她和他一样。
回不回家，也没什么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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