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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今朝为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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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霞并晚的盛景,将至未至。

恼人的蝉鸣倒是歇了。

不过浓重的夜幕之下,什么样的枫红都是暗色。

安乐伯的宅邸倒是灯火通明,他这里整夜的艳色,不输临淄城里的销金窟。

纵情享乐的人,已经不容易快乐了。

但醉生梦死总好过醒着煎熬。

“院里的桃花开了!”美妾惊喜地叫嚷。

正噘着嘴巴在寻那张丰唇的安乐伯,却一下子失去了雅兴。

他不耐烦地转头过去,对着庭院的方向:“你来做什么?深更半夜的,不要让人误会!”

时令已然混淆。

院中不知何时有春风来。

从贵邑移来的老桃树,本来都已绝了枝,这时倒是开了满树,艳色颇丰。

树下站着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男人。

穿着绣了大朵红花的绸衣,这在常人穿来难逃艳俗的华裳,却被他的容光死死压制。反似一幅“他在花丛笑”的风景画。

围绕在安乐伯身边的美妾们,一个个眸中异色连连。恨不得把视线扎进他的绸衣里,看看那锁骨之下,是怎样的丘壑。

“都走都走!”较之贵邑时期胖了好几圈的安乐伯,直接挥起胖手轰人。

美妾们排着队吻别于向来出手阔绰的安乐伯,在他的脸上胳膊上肚皮上都留下红唇印。

总不能为了美色,连钱都不要了。

桃树下的男人好看,但不抵饿呀。

“走走走!”安乐伯现在坐怀不乱。

他袒垂胸露副乳地坐在那里,像一颗挂满了红果的摇钱树。

莺莺燕燕们摇晃着去了。

酒气未散,香气未化,安乐伯却清醒了,眼神郁冷。

“你最好收起这样的眼神。”桃树下的虞礼阳,终于把目光从桃花上移开,落到这颗摇钱树上:“我说的不止是眼神,还有你的心情。”

姓极贵而名极重的姒成,冷冷地看他一阵。忽然咧开嘴笑了:“我心情很好啊。从未如此美好!”

“你也不该高兴。”虞礼阳说。

姒成像是泄了气,索性往地上一躺:“我关起门来,谁有闲工夫管我的心情!倒是你这堂堂的齐国上卿,这时候来串门,传出去影响多不好?旁人还以为是本伯爷对大齐不忠诚!”

“正是怕被人误会,怕影响不好,所以我亲自来见你。”

虞礼阳慢慢地说道:“任何人都能理解,虞礼阳想要保护大夏末裔的心情。”

“我没有听错吧?你在说什么东西?”姒成肥面紧皱:“什么大夏小夏的,我只知道大齐!哪有什么末裔呢?大家都是齐人。”

虞礼阳波澜不惊:“戏过了。”

姒成仰看着屋顶的明珠挂灯:“肯演,说明我还是本分的,对吗?”

虞礼阳裁下一朵桃花,轻轻地嗅:“就怕别人不这么想。”

“那么虞上卿呢?你怎么想?”姒成双手枕着后脑勺,翘起二郎腿,让自己有一副优哉的模样:“齐人从不吝啬,对你的开价应该不会太拿不出手。”

“我来到这里,替你锁上大门,就是答案。”虞礼阳说。

“古往今来,要么左转到头,要么右转到死,最忌首鼠两端。”姒成呵然:“虞上卿干杵在路口,不怕事后清算么?”

虞礼阳面无表情:“虞礼阳为齐上卿,不是因为他对某一个皇帝忠诚。”

他这个降齐的岷王,自是不忠诚于夏国的末代皇帝。他这个仕齐的上卿,也从未对姜述忠心耿耿。

他是南夏的一面旗帜,代表齐天子一视同仁的“圣心”。

他是南夏修行者心中的图腾,是最为神秀的那一峰。

南夏还在,绝巅的修为还在,他就有被尊重的条件。

“还是绝巅好啊,多少沾个‘君’字,可以感受自由。”安乐伯自嘲地笑:“可惜姒某志衰意驰,髀肉复生,只能临渊羡鱼——不知何为逍遥游。”

他又摇头:“前方都是迷雾,不知几步之后是深渊……不走也好。”

虞礼阳的视线落下来,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重量:“安乐伯。无论是谁,无论哪方势力。”

“无论给你递了什么话,许了什么条件……”

“我敬劝你——”

“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他的声音沉下去:“无论今晚赢得紫极殿的是哪一个,你都够不上秤。”

桃花飘落在庭院石板,一时烂艳在枝,一时满地褪红。

“够不上秤?”大齐安乐伯,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哪怕我吃得这样胖,养得这样肥?”

虞礼阳就在院中看着他:“猪的胖瘦影响开席么?”

“其实是影响的。”安乐伯说:“太瘦了不好吃。也不够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站一躺,一个在庭院,一个在室内,都大笑起来。

一个笑得灿若桃花,一个笑得流出眼泪。

……

……

“哈哈哈哈——晏兄真是风趣!”

正在郡守府中作客的高哲,为晏抚随口一句并不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翻。

静海郡最大的世家门阀,和静海郡背景深厚的郡守,当然是有许多沟通的必要。

尤其曾经在临淄,他高某人和晏抚还是旧友,一起读过书,上过战场,也喝过花酒。

是有过一些不快的经历,但那会儿不是年纪小么?

那些不懂事的往事,还可以作为今天的注脚,在成年人的酒桌上,挪作笑谈。

如今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啦,要有大人物的气魄和胸襟。可以高谈的是民生,需要抓紧的是利名。

“你说你,现在花酒都不去喝,婚后刻板了许多!”

高哲指着晏抚:“我可真要批评你,想当年——”

“当年我就不爱去!”晏抚拦住他的指头,笑吟吟道:“我都是坐在姑娘旁边修行道术,你忘啦?”

高哲差点一口酒喷出来:“那他娘不是姜——”

那个名字……他终究不能轻易地说出口了。

最后只是讪笑了一下。

也咽下了残酒。

晏抚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高兄,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咱们来日方长,改日再叙。”

高哲也就半推半就,依依不舍地离去。

只留下许多精心准备的海产——他知晏家富甲天下,寻常财物根本看不上眼,所以都是精心挑拣的一些稀有货色,花钱都买不着的。

深夜宾客散,下人撤去了餐具,晏抚静静地饮着解酒茶。

他跟谁的关系都说得过去。

没人会得罪一个成天请客的人。

但谁是朋友,谁是不那么熟的朋友,谁是生死之交……晏公子心里有一本清晰的账,将每一种关系都分得很清楚。

他的惯态温和,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必在乎。

端来解酒茶的温汀兰,轻轻地为晏抚按捏肩膀,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个高哲,一大把年纪了,还同当初那样……分不清自身斤两。”

“高家人要是分得清,看得明白,也不会被当猪养。”

晏抚慢慢地道:“年猪就是要这种,用料少,出肉多。平时省心,年底够份量。”

作为晏平的嫡孙,贝郡晏氏的继承人,他的选择十分广阔,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一个位子轮岗。最后却选择来静海郡做一地郡守……走的自是从地方到中央的路子,将来要做宰辅的。

不治一地,无以主中央,这是常例了。

说起来静海郡郡守这个位子,今南夏总督苏观瀛,以前也坐过。

当然时移事易,形势大不同。

苏总督做郡守的时候,静海高氏可没那么厉害。

那时候的苏观瀛,大刀阔斧地改造静海郡,远没有今天这样的掣肘。当然时机未到,也没有高氏这块肥肉可以割。

晏抚的政治道路十分明朗,一路上的关隘都已算在阁中。静海高氏是他的第一道考题,他不止要答对,还要答得漂亮。

一张张满分试卷,最后铺成入阁的砖。

“孩子们都已经睡了……”温汀兰的纤纤玉指,贴在晏抚的肩膀上,指腹温热,呼气如兰。

对于她这般自小养在诗书里的大家闺秀,这就是极限了。

晏抚好好地喝着茶,忽然就被呛住,连连咳嗽了一阵。

“咳——这几天海上风浪太大,恐伤百姓生计,海岸那边我已让人去布置。家里的防风阵也要早晚开着,莫惜道元石,恐进了腥气。”

“最近公务繁重,郡府里一堆事情,也不知在我任职之前,他们是怎样做事。我哪里这么忙过?”

“说起来上阳岭矿脉减产的事情,已经有了调查结果——是因为海水倒灌,淤泥沉陷,清理出来很不容易,得从术院请调一些术士过去,之后还得请阵师重新布置……又是一大笔钱,唉,我哪里愁过钱呢?混到了今天,叫高哲都能贿赂我了!”

“这茶不错,下次——”

温汀兰一言不发,只是慢慢梳拢他的头发,静静地看他找理由。

晏抚说着说着,终于认命了。

把茶盏一放:“走吧,进屋。”

温汀兰这才笑了,却是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夫君莫急。”

他们俩已经成婚好些年了,当初婚礼的时候,极尽铺陈,炫耀临淄,至今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大排场。

这些年夫妻恩爱,诞下一儿一女,可以说事事圆满。

只有一事不谐——扶风柳氏的柳秀章,将三分香气楼开遍了齐国各郡,相较于原先的四大名楼,声势已后来居上。有人说她毁了柳家的名声,也有人说她重塑了扶风。但不管怎么说,名字常在齐国的街巷流动,议论于他人口耳。

她闻而不快,他避而不谈。

“我已急不可耐。”晏抚赶场似的说完这句,当然还是稳稳地坐着:“夫人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讨论?且慢慢说,自当以家事为重!我猜,是阿朱的课业?不行我今晚就好好帮她补一下,免得明天挨先生的骂——取她的作业来,笔墨伺候!”

他们生子为“青泽”,生女为“朱婴”。

青泽从小就懂事,不需大人操心。朱婴则是调皮捣蛋,和博望侯家里那小子是一路皮实……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也常常被长辈的拳头解决。

之前他还没有来静海郡任职的时候,晏朱婴和重玄瑜可是临淄城里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走到哪儿都鸡飞狗跳。

他火急火燎地外放为官,也未尝不是孟母三迁。

温汀兰却不玩笑,咬了咬唇,很有些忧心的样子:“临淄城那边,今晚有大事发生……爷爷可跟你说了么?”

晏抚本来眼底都含着笑纹……一时都散在眸海。

他其实很愿意享受画眉之乐,在繁忙的政务之余,用简单平静的生活,宽容自己疲惫的心。

“贝郡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给我,上次发信还是前旬——”他轻缓地问:“什么大事?”

临淄三百里雄城,乃东国首都,就该是清风徐来,波澜不惊。哪有什么大事,能在临淄称“大”!

若真有影响整个大齐国祚的事情,自己那位智略绝顶的爷爷,不该没有言语。

除非……那位大齐帝国的第一功相,觉得他晏抚于此事根本没有影响,又或者认为只要他知情,怎么做都是错。

那么不让他知情,就已经是晏家的选择。

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枕边人,这位晏温氏……又是如何得知所谓的“临淄大事”,又是因为什么开口呢?

“噢,是我爹给我传信了——”温汀兰的声音很轻,似不欲惊扰良夜,但话语的内容如雷霆阵阵:“说是今夜紫气稀薄,青气厚重……恐有天变。”

晏抚坐在那里,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映在茶汤上的疲惫的眼睛……伸手将茶盖掩上了。

“青气冲紫么……”他呢喃。

温汀兰幽幽一叹:“天行有常,日月轮转。今上御极七十九年,大约也到时候了。”

晏抚的手按在茶盖上,感受着已经不多的热气,忽然问道:“夫人,咱们夫妻一场。这些年来,我可有对你不忠,对你不好,怠慢于你?”

温汀兰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对我太好。你总是可以把别人的情绪照顾得很好。”

“你当然不会怠慢我,是的,你用到了‘怠慢’这个词。”

她反复地咀嚼了这两个字,终于有了哀色:“有时候我在想,或许你应该找一个……你可以在她面前释放你自己的人。我说的不是关于卑微、尊重,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希望你可以任性自然,至少在家里轻松一点。”

“你可以不用做一个谦谦君子,你可以坏一点,恶一点,或者懒惰无趣,全都没有关系。”

她放开晏抚的肩膀,走到晏抚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今天你什么都不缺,但是你好累。”

晏抚的表情有些忧伤了。

这忧伤显然与温汀兰的料想不同。

“郎君……”她伸手要抚摸晏抚的脸。

但这只手在半路就被晏抚捉住。

紧紧地捉住!

他们曾无数次交握彼此的手,比这更紧密的时候也有,但温汀兰从未有今天这样的感觉——晏抚的心,好像在颤抖。

“我相信温汀兰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她本就这样温柔。她懂得关心旁人的感受。”

晏抚捉着这只柔软的手,抬眼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因为酒意尚未散尽,所以分不清那丝迷蒙是不是伤心。

他慢慢地道:“但温汀兰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她骨子里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她在感情里有强烈的占有欲——在惯来的教养和待人的温柔之外,她有一颗坚定的爱自己的心。”

温汀兰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是啊,从前的温汀兰不会这样言语。但是爱你让我失去一部分自己。我希望你更快乐,无论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我——你这样的人,不该被情事牵绊。你应该自由,应该快乐,应该去描画你的人生……你会成为大齐丞相,你会建立不朽的功业。”

晏抚闭上眼睛:“既然是你来跟我说青紫之替,想来我的岳丈,已经做出选择了?”

温汀兰语气柔缓:“今上武功更盛,青石宫文治更隆。我父亲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自然心中是有偏向的。”

“夫人。”晏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酒意全无,双眸清亮如寒星:“其实无论临淄发生了什么,天变也好,虚惊一场也好,都是临淄城里当朝者的事情……你无心军政,向来只爱诗与花。而我这区区静海郡郡守,也影响不了什么国家大局。”

过往的琴瑟和鸣真实存在。

他多希望历历在目的那一切,可以如画卷般停下!

但温汀兰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她仍然满眼爱慕,看着她的夫君:“新朝新气象,若无日月交替,军事堂政事堂里,何时能进新人?夫君年轻归年轻,总归不愿你多等。若有从龙之功,则夫君的宰辅之路会更加容易——静海高氏再肥,也只是年猪,不是什么恶虎,算不得功业。”

声音渐低:“况且我实在不愿,我的丈夫和我的父亲……路歧道远。”

说着泫然欲泣:“今分青紫,后隔内外,既为翁婿,竟成新旧两朝之分……叫我怎么回娘家,叫青泽和朱婴,以后怎么见外公?”

晏抚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流出泪来:“我不怪你,因为有些力量不是你能抗拒的。这无关于爱,是意志无法跨越的鸿沟。”

“什么?”温汀兰一脸迷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夫君,你这样很吓人——”

夫妻俩一坐一站,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十指相扣,四目相对。

灯影映在窗上,已是一幅恩爱的画卷。

而晏抚道:“我的妻子死了。我会永远怀念她。”

死了?

这句话尚未来得及在温汀兰心里打个转儿。

便见晏抚那张温润公子的脸,忽然覆上了一张极其特殊的面具——

像是一张叠纸拼凑的画面,在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神异体现。

温汀兰悚然一惊!

这张纸脸,是由许多张可以定义为珍品的符篆组成。

它们都属于十万年前符道大宗“天玄门”的传世作品,其名【甲子光谱】,一套有四十九张。在符篆之道凋零的今日,能得一张,已是弥足珍贵,足以改写神临层次的战斗。

而这里有一整套。

世上已经并不存在第二套了。

当这整套符册在晏抚的脸上出现,代表整个静海郡十年的税收……都点燃在一瞬。

若算上它在符篆之道上的历史意义,则价值不可估量。

晏抚下注太重,简直是倾城而决。

温汀兰的反应非常快,一层层的道术绕身而开,却被铺天盖地的光线扑灭。

她欲脱身而去,光亦为锁,将她定在当场。

晏抚和她十指相扣的手,已经被一层乌金色的皮革所阻。这从内府扩张出来的绝品皮甲,覆盖了晏抚全身,连一个毛孔都不露出。

然后是填满了视野、侵占了感知的强光。

炙热,刺痛。即便神临之躯,也有几乎融化的痛感!

恐怖的爆炸完全贴合着温汀兰的身体发生,却连声音都湮灭了。强光也在晏抚的皮甲上不断回弹,一次次冲刷温汀兰的道身,却始终约束在这方寸之地。

终于光褪尽。

只剩晏抚独坐在桌前,身上的乌蒙宝甲,一点一点地收回体内。

但温汀兰也并没有完全消失,它悬停在晏抚眼前,是一颗小小的……白色的种子。

【白骨之种】。

这可不是当初在枫林城出现过的低级货色,而是白骨离开幽冥都不舍得抛弃的珍藏。

在他决心作为鲍玄镜生存,完全丢弃过往,也不再使用白骨手段后……仍然得以保留的这一颗,它已与温汀兰完美共生,再也无分彼此。

鲍玄镜没有剥掉它,不是因为温汀兰这颗棋子的重要性,而是考虑到温汀兰一旦出事,以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必然导致他的人生出现重大漏洞。

相反若是从此对温汀兰不予理会,将这颗棋子完全搁置,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时候的鲍玄镜……不曾想到今天。

种子里响起幽幽的哭声:“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相爱不止千日,夫君,你怎能如此残忍?”

晏抚的指间翻起一枚铜扣,按下来就是铜钟,将这颗白骨之种,正正地扣在钟内。

骨种撞钟,叮叮咚咚。

一张隔元锁神的阵盘,作为绝顶法器【极岳钟】的底座。一套散魂惑心的阵旗,围绕在铜钟周边。

晏抚拍出一张又一张的担山符篆,全都贴在铜钟上。

符篆或名“太嶷”,或名“剑锋”,或名“永世圣冬”……虽只借名取力于山岳万一,却也是千钧万钧。

“你曾经有过几次不对劲,但只有那几次。”

“我不愿怀疑我的枕边人。”

晏抚说着,又摇头:“不止是不愿——我不敢。”

“对于我已经决定要相守一生的人,我不敢去设想那种最坏的可能。齐国名门给了我安全的假象。我的胆怯蒙蔽了我的认知,我的软弱让我不够清醒。”

“但是今天,你想利用我,来影响我爷爷的决定,以此改写整个齐国的局势——这绝不是温汀兰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脸上的泪痕已经被【甲子光谱】抹去,现在只有平静的恨:“是你吧,白骨邪神,或者说……鲍玄镜?”

温汀兰过往的几次不对劲,都跟苗玉枝有关。再联系到鲍玄镜从神霄战场撤下来的原因,晏抚不可能猜不到是谁在幕后主导。

种子终于停下那无用的哭声。

“严格来说,我真是温汀兰。”

“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

“你可以理解成我入魔了,而白骨大人是我的魔祖。”

声音在铜钟里打转:“既然不敢怀疑,为什么又要打破这一切?晏抚,我们本可以如从前一般,平静的生活不会改变。我可以继续爱你,一直爱你。”

“我的妻子是温汀兰。你这幽冥世界的野魂,算是什么东西,也知道爱吗?”晏抚做起事来有条不紊,一边张贴符篆、加注封印,一边捏碎了随身玉佩,传讯于贝郡。

“但是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陪着你啊~”白骨之种在铜钟里笑:“花前月下的是我,洞房花烛的是我,生儿育女的也是我。”

“你如何能说,你的妻子,是另一个人?”

下一刻温汀兰就举钟而出,显化人形,欺近晏抚。摊开玉手,掌心正是晏抚捏碎了的那枚玉佩。

器物终究不敌神通!

她笑着问:“想清楚要怎么跟爷爷说了吗?”

在她眼前跳起的,是一枚怪模怪样的折纸护身符……像一匹长了角的青色的马。

青羊天契!

晏抚翻指将其弹出,天地也随之颠倒。

明明东海无波澜,却有潮声起。

温汀兰的美眸之中终于出现惮色,她猛地一握掌,掀开早就准备好的手段——

凭空长出一朵白骨之花,张开利齿交错的巨口,顷将这青羊吞住!

天道力量也断流,截在空中,凝成琥珀般。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妻相伴这么多年,她非常明白晏抚的底牌是什么。

“夫君……”

“这不是万能的东西。就像你那个朋友,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温汀兰笑道:“这张天契很强,但你现在还有些弱呢。”

以神临之修为,来做静海郡的郡守,晏抚甚至可以说“屈就”。

但在白骨的视界里,这般力量层次,的确算不得高。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这张脸,晏抚并没有太多波澜,他只是疲惫地往后一靠:“那就等你真正的对手过来吧。”

温汀兰猛然转头!

看到汹涌的天道力量,在卧房里显化实质,化为咆哮的蔚蓝色神龙,绕熟睡的两个孩子数周,将他们护在其中。

最后凝固下来,恰似一根顶梁柱,压垮了床榻,立在房屋中。

却是【定海镇】。

白骨之花里吞住的青羊折纸,点点消逝。

原来从一开始就天海分流。

晏青泽和晏朱婴是【定海镇】里被封印的人,也是在最后关头被晏抚保护起来的人。

若要解开这封印,就要冲击那位荡魔天君的天道权柄……如同邀战其人。

在决定动手的那一刻,晏抚就预见到自己大概率不能胜利。

因为对方已经不知道准备了多久,而他今夜才真正怀疑自己的枕边人。

但他还是要撕破脸。

他的态度在其中。

温汀兰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一步,她想的是怎么阻隔天海,怎么阻止那位荡魔天君的降临……

这位夫君修行天赋不算绝顶,比不得重玄风华那样的人,但物件倒是很会用。一张青羊天契,耍出了花来。

她温柔地掐住晏抚的脖子,将其从椅子上举起数寸:“但是我亲爱的夫君——你怎么不保护自己呢?”

晏抚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以此为无声的邀请。

邀请她更用力一些,拧断这脖子!

温汀兰却忽然一笑,松开手让他重新跌回座椅:“你保护咱们的孩子,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干嘛跟人家嘴硬?”

晏抚分明是想以死给身在贝郡的晏平传信,她岂会看不出来?

她不会让晏抚如愿。

而且青石宫里那位,也不允许晏抚出事。

她又拈起那枚【极岳钟】,放在眼前摇了摇,有些可惜:“法器是好法器,可惜不至洞天层次……终不能称宝具。器物如人也,亦有天地隔。”

然后一只手往下按,将里屋的【定海镇】压成一拳大小,取来放到桌上。

随手将【极岳钟】罩在上面,就像晏抚之前所做的那样。

然后她才拿起从晏抚那里夺来的玉佩,嘴里发出和晏抚一般的声音——

“今夜青气冲紫,岳丈押注青石宫,我亦下定决心,落子新朝。欲效祖父,为新君宰辅,匡六合之业。则贝郡之贵,何止万年。”

她收住这玉佩,随手放在桌上,又顺势铺开一张信纸,从容不迫,提笔便书——

“今夜青气冲紫,夫家已经押注青石宫。嫁夫从夫,女儿不能别路,唯请父亲三思。”

信纸化为飞鹤,推窗而出,绕屋一匝,便消失在夜空。

“此等大事,除非亲眼看到我,不然我爷爷不可能相信。”

晏抚已经被锁在椅子上不得动弹,仍然平静地开口:“至于我的岳丈大人……他只会比我更懂温汀兰。你的信用字虽少,却错在根本。他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被纸鹤推开的窗子,被风推着来回,发出“吱呀”的声音。

温汀兰正在以静海郡守的名义,给郡府下面写信。迅速安定地方局势,响应中央,完成权力的平稳过渡,也是她的任务之一。

闻声便回头,风情万种地对晏抚投去一瞥:“夫君,你是一个聪明人,但世上不止有聪明。我在人间学到最重要的一个词,叫‘感情’。”

“爷爷很爱你。我的父亲也很爱我。”

她温柔地笑:“这就够了。”

晏平也好,温延玉也好,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拿捏了晏抚这么一颗重要的棋子,却不意味着就能轻易摆布他们。

但青石宫也并不需要他们真的站队……

犹豫就好。

……

……

谁不犹豫呢?关乎生与死,关乎利与名。

以大齐皇帝当下的威望,可以毫无理由地发起任何一场战争。愿意为他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唯独发生在姜氏皇族内部的权力挑战,叫大部分人都无所适从——

今太子姜无华入主东宫以来,虽然一直也竞争不断,一度有四蛟争龙的激烈场景,这关乎权力的纷争,却从来没有蔓延到更上一层。

几位皇子皇女都是人中龙凤,但没人有资格挑战皇帝的权威。谁胜谁负,谁占据上风,全在于皇帝的心情。

在天子政数结束之前,发生在四宫之间的所谓“争龙”,也不过是一场摆在桌面上的游戏。

胜负由圣裁,规模在君心。

直到一个被刻意淡化的名字,重新出现在人们耳中!

齐人才恍惚想起来……曾经好像是有一个,双日横空的时代。

重玄族地。

祠堂大门无风自开。

提着一壶酒,坐在重玄明图灵位前独饮的定远侯,如狼回首。

本来微胖的一张脸,好似被刀斩破了温和的假面。一时森森如厉鬼。

杀气更是腾为实质,如龙卷在祠中咆哮,瞬间冲出门外。

却散在一掌之中。

此时是深夜。

门口站着一个陷在光里的人。

他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了,他的身体完全由光组成。

但他的锋芒还是刺痛感知,他的堂皇还是慑服众生。

“楼兰公?”重玄褚良语带迟疑。

“你该称我‘明王’。”陷在光里的人,慢慢摩挲掌中那实质般的杀气,似在回味他久疏的战阵。

他的声音平静:“这是圣太子亲许的尊位。”

重玄褚良微微眯起眼睛:“想不到您还活着……”

“我确实是死了,今上一生无败绩,非我能争。”陷在光里的人,坦然作言:“但在圣太子的掌中佛国,我早已永生。”

掌中佛国?

永生?!

重玄褚良一生征战,所见何其广阔,什么样的惊闻都领受。

此时却有些听不明白了。

但在这个过分安静的夜晚,他只是咽下了酒气,任其在腹内作雷鸣滚滚:“那么您这次回来……”

不同于大齐第一凶刀、堂堂定远侯的戒备。

自号‘明王’的存在,却是两手空空,大步走进祠堂里:“久未归齐,重临旧土,我亦难制心潮——我来给浮图上一炷香。”

重玄褚良提着酒壶,起身让路。

楼兰公也便从容不迫地燃了香,祭了故人,从始至终,都把后背交给重玄褚良那凌厉如刀的眼神。

重玄明图的灵牌,已经被烟火熏得有些暗沉。炉里的香灰,倒是堆叠得高。

他将香灰抹掉了一部分,让祭香更平稳一些。又伸出手,用光将灵位上的暗色拭尽。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身来,目光落在那壶酒上,终于是轻轻地一叹:“褚良,这些年你辛苦了。”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晚吗?

不。

许多人都忘记了,但总有人还记得——

今天是道历三九四三年,七月二十六日。

子时梆声一响,便是七月二十七日。

四十四年前的这一天,重玄明图只身入海,血战至死……乃有浮图净土。

……

……

天下文武,满朝公卿,绝大部分都还在享受这个夜晚的安宁。

神霄世界已经打得山崩地裂,现世神陆仍然歌舞升平。

东华阁里的暖光,也荡漾在千家万户。

一手开创大齐盛世的当今天子,坐在那堆满了奏章的长案后面,手悬朱笔,给了鲍玄镜一个夹杂着惊讶和好笑的眼神:“凭你想造朕的反。”

这眼神刺痛了鲍玄镜的心!

“望方今寰宇,无非现世人族与诸天联军。”

“我敬神魔君之首,以为投名状!奉神霄之大胜,为天子荣勋。甚至天狱世界里,也是我第一个察觉了猕知本的谋划,借力至暗神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已有大功于人族!”

“而人族弃我。天子弃我。国家弃我!”

鲍玄镜看着长案后的皇帝:“陛下,你要鲍玄镜怎么选?”

“对我来说,这也不是选择题。”

鲍玄镜摇身而起:“天厌人族,世恶我鲍玄镜!那就看看吧。我岂不能定胜此天!?”

他的身体并没有变得更加高大,但这天子久居的东华阁,似也不能容他直身!

他的力量疯狂拔高,几无上限。

一霎便以洞真至绝巅——

二十二岁的绝巅修士,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打破了荡魔天君的绝巅记录。

当然并不能真算。

因为神道的特殊性,不乏生而绝巅的先天神灵,更多神名一敕即成,不能参与修行速度的较量。

是的,在这一刻鲍玄镜还是走回了老路,重归神道。

因为并没有任何一条道路,能够让他立即获得与大齐天子相争的力量。

他本来已经有无限广阔的天地,却被生生逼回了原来的道路!

于心此恨,无以言达。

此刻身后升起一尊白骨圣冕,森森力量将这东华暖阁,也染成冥殿。

皇帝却只是提笔看回眼前的奏章,略怔了一个瞬间:“原来……已经是二十七日啊。”

就是他略怔的这个瞬间,鲍玄镜的气息已经攀至顶峰。

高大的神灵虚像,几乎笼罩整个临淄城。

皇帝这才握住朱笔,轻轻一点。

众生灵视者,仰首即见——

那遮天蔽夜的神灵虚影,巍峨白骨圣尊,眉心一点殷红。

而后碎灭。

炸成了漫天的星星点点。

“前线大胜,观星楼以烟花为贺!!!”

背插令旗的巡城卫,纵马过街,敲锣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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